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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點頭,回屋裝了一小囊碎銀,輕輕出院。軒轅青鋒看著桌上還剩下的食物,問道:「一飯之恩,可比一袋銀子來得禮輕情意重。你就這樣收買人心?是不是拙劣了一些?」
徐鳳年笑著搖頭道:「豪閥養士,就如風流名士調教青彾小婢,或者熬鷹馴馬,如出一轍,得先磨去傲氣,但不能連骨氣一併磨去。我不可能對誰都廣開門路,總得先知道這些為榮華富貴奔波勞碌的傢伙,到底有幾斤傲氣有幾兩骨氣。那劉文豹要是摔下銀子氣憤而走,臨走不忘罵我幾句不識貨,那就是傲氣遠重骨氣,這種迂腐書生,活該他一輩子沒辦法出人頭地。可他如果收下了銀錢,卑躬屈膝,乞求青鳥見我一面,放話說自個兒有多少真才實學,我還真不稀罕。北涼不需要錦繡文章歌功頌德之輩,在那塊貧瘠土地上,死板書生活不長久,奸猾讀書人又於北涼無益。我們來賭一睹,這個劉文豹是何種作態?小賭怡情,一百兩黃金,怎樣?」
一旁豎起耳朵的童年聽到百兩黃金後,張大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
軒轅青鋒冷笑道:「行啊,我賭這老腐儒根本不接過那份『嗟來之食』,置之不理,繼續在雪地里枯等。」
徐鳳年搖頭道:「那我賭他接過了銀子,然後繼續等我回心轉意。」
青鳥快步返回,輕聲道:「劉文豹收下了銀錢,說先回去填飽肚子買件暖和的貂裘子,再來等公子。臨行前還問我驛館內可有殘羹冷炙,要是有,他剛好省下一筆開銷。」
童年掩嘴一笑。
軒轅青鋒嘖嘖道:「這老頭兒臉皮硬是可以,跟你物以類聚,以後八成會相談甚歡。」
徐鳳年哈哈笑道:「就算咱們都沒輸沒贏。接下來我們再賭一場?賭注再添一百兩,就賭這個劉文豹能等幾天?當然前提是這之前我不理睬他。」
軒轅青鋒平淡道:「那我得先知道你會知道在京城逗留幾天。」
不等徐鳳年回答,她便胸有成竹說道:「我賭老頭兒你留京幾日,他便等上幾日。」
徐鳳年站起身,伸出手掌接住沁涼雪花,「但願是我輸了。兩百兩黃金換一名真士子,北涼不虧。」
徐鳳年站在檐下,伸出手去接雪,不知不覺接了一捧雪。
同為「小年」的女子看得目不轉睛,怔怔出神,等他轉身望向自己詢問,她猶渾然不知。
軒轅青鋒揀選了一條藤椅躺著,搖搖晃晃,扶額觀雪。
徐鳳年伸手在溫婉女子眼前揮了揮,一臉暖意,她終於還魂回神,羞愧得恨不得鑽入雪堆里,徐鳳年知她臉皮薄,跟身邊躺在躺椅上那位是截然不同,重複了一遍:「聽說你學琴,借我一次?」
她咬了咬嘴唇,點頭道:「我這就幫公子去取琴。」
徐鳳年溫顏笑道:「走慢些不妨事。」
女子雖然使勁點了頭,可仍是轉身就跑,顯然當做了耳邊風鬢角雪。
軒轅青鋒扯了扯嘴角,緩緩吐出二字,「痴心。」
女子捧琴跑得急促,摘去裹布時依然十指顫抖,徐鳳年一聲謝過,接了這把並不如何值錢的新琴,一抹袖,十二飛劍懸停做琴台。
徐鳳年閉上眼睛,手臂懸空,不急於撫琴。
北涼參差百萬戶,其中多少鐵衣裹枯骨?
試聽誰在敲美人鼓,試看誰是陽間人屠。
星斗滿天,誰睡也?
徐鳳年低頭時,眼眶泛紅,不為人知地嘴唇微顫。
一手猛然敲響琴弦。
敲!
一支煌煌北涼鎮靈歌。
雪中琴聲陣陣,如那北涼鐵騎的馬蹄如雷。
下馬嵬驛館龍爪槐下,蹲著一位老儒士,拿銀錢從當鋪買了件掉毛老貂裘,正往嘴裡塞著肉包子,聽聞琴聲後,緩緩停下狼吞虎咽,靠著冰涼老槐樹,閉上眼睛,輕聲道:「來一壺綠蟻該多好。」
第015章 一個福字,三說徐鳳年
僻靜小院,不醃酸菜時喜歡閉眼的劍侍翠花站在屋檐下「賞」雪,青衫劍客吳六鼎蹲在台階上等那王八蛋比劍歸來,風雪漫天中,用他銀子去換了一身潔淨衣服的遊俠兒推門而入,吊兒郎當,入門後拍了拍肩頭積雪,吳六鼎哪壺不開提哪壺,問道:「溫不勝,又輸了?」
腰間多了一柄佩劍的木劍溫華瞪眼道:「怎麼說話的,六隻缸,你就是個吃娘們軟飯的,要是沒翠花沒酸菜,看我不削死你。」
對此並無異議的吳家當代劍冠笑眯眯道:「呦,哪兒撿來的劍,瞅著不含糊啊,給我過過眼。」
溫華大大咧咧道:「老子的劍,就是老子的小媳婦,你隨便摸得?」
翠花嘴角翹起,本就是玩世不恭性子的吳六鼎嘖嘖道:「那你這次弄了個新媳婦回來,不怕喜新厭舊,舊媳婦吃醋?」
溫華一拍木劍,「瞎扯,老子向來喜新不厭舊,不對,是喜舊不喜新。這把新劍的名堂大得很,說出來怕嚇死你。不過劍是好劍,比起我這柄相依為命十來年的木劍,還是差遠了。」
溫不勝終歸不負眾望,還是沒能勝下一場比劍,不過這一次相較前三次落敗,總算打了個平手,事後棠溪劍仙還將古劍霸秀相贈,那哥們也不含糊,二話不說就接過掛在了腰間,京城都習慣了這傢伙比劍前掏褲襠的不雅做派,跟祁嘉節比劍時還要傷風敗俗,找上門去比劍,遞了兩劍,穩居京城第一劍客多年的祁嘉節正要還以顏色,溫不勝就開始嚷嚷認輸不打,然後屁都不放一個,也不說什麼客氣話,一溜煙跑得沒影,不說觀戰的江湖人士目瞪口呆,就連祁嘉節本人都哭笑不得,被兩劍驚出一身冷汗,辛辛苦苦扛下劍勢劍意俱是出類拔萃的兩劍,之後就看到那小子招呼不打就滾遠了,觀戰的老百姓們笑成一團,往死里喝倒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