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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大地上。
眾人視野中,那支清一色身披白甲的輕騎,熠熠生輝。
八百騎軍緩緩前行,暫時並未展開衝鋒。
就在眾人以為北涼騎軍會止步陣前,然後派人來跟安西將軍胡騎校尉兩位大人交涉的時候。
異象橫生!
八百騎幾乎在眨眼睛,就鋪展出一條衝鋒陣形。
沒有鐵槍。
但是八百白甲輕騎都握住了腰間北涼刀。
明擺著這支兵力絕對劣勢的北涼騎軍,面對以逸待勞的朝廷七千人大軍,依然是隨時都會抽刀出鞘,隨時都會開始衝鋒。
安西將軍趙桂開始快馬加鞭,卻不是陷陣殺敵,而是展露出驚人的精湛騎術,繞到了右翼騎軍的最後頭。
胡騎校尉尉遲長恭無比清楚,只要北涼騎軍開始衝鋒,己方無論獲勝還是兵敗都是小事,一旦使得貌合心離的朝廷跟北涼完全撕破臉皮,秋後算帳,一個尉遲長恭加上整個尉遲家族,都擔不起這份罪責。
但是他同時也不能後退,一步都不能退。
今天退了,那他這輩子的仕途就算徹底完蛋了,不光是他尉遲長恭遭殃,整個家族都別想在離陽官場有一天舒坦日子。
所以尉遲長恭猛然夾了一下馬腹,單騎出陣,來到那北涼騎軍的鋒線之前不足百步,躬身抱拳大聲道:「末將尉遲長恭,參見北涼王!」
北涼每一排騎軍鋒線不過兩百人,而居中地帶,孤零零停著一輛扎眼的普通馬車,附近不過四五騎護駕。
馬車的前簾,靜止低垂。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胡騎校尉繼續低著頭,朗聲道:「啟稟北涼王!藩王入京,按離陽律,北涼、淮南兩王扈從需要停馬京畿西軍大營!」
尉遲長恭抱著拳,度日如年。
這名實權校尉咬牙緩緩抬頭,當他看到一名都尉模樣的北涼騎軍,沒有任何要開口說話的跡象,只是手勢已經由握刀變成抽刀。
尉遲長恭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沙啞說道:「末將懇請北涼王依律行事!」
就在此時,西軍傳來一陣譁然。
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尉遲長恭愕然轉頭望去,只見三騎疾馳而至,其中一人身穿醒目的大紅蟒袍,是宮中老太監,一手高舉黃絹,尖嗓子嘶聲喊道:「聖旨到!」
另外隨行兩騎中有個頗為年輕的官員,看那官補子,應是來自兵部的翹楚人物。
尉遲長恭頓時如釋重負,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只差沒有癱軟在馬背上。
就在大太監一旁聽宣的胡騎校尉,竟是沒有聽仔細聖旨具體說了什麼,只聽出個大致意思,是說皇帝陛下特許八百藩王親騎隨同北涼王一起入京,在下馬嵬驛館附近駐紮。
當蟒袍老太監高高喊出接旨那兩個字的時候,全場寂靜。
尤其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兵部官員,嘴角翹起,笑意玩味。
那個運氣不好被抓來做惡人的禮部官員就要老道城府許多,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如果不是聖旨才剛剛結束,他都恨不得在馬背上裝著打瞌睡。
車帘子紋絲不動。
高居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位的年老宦官,一張枯如樹皮的僵硬老臉竟是跟車帘子如出一轍,絲毫不動。
就連尉遲長恭都能感受到老太監的陰沉氣息了。
作為司禮監的二把手,太安城眾多宦官中的一等一大人物,得以身穿大紅蟒袍的高高存在,此時此刻,哪怕面對如此大逆不道的臣子,老人仍是死死壓抑住怒火,不流露出半點多餘表情,不言不語,捧著聖旨。
一個嗓音響起,「說完了?」
老太監愣了一下,終於低下頭,緩緩道:「說完了。」
車中那個嗓音沒有任何語氣起伏,「那就給本王讓路。」
尉遲長恭瞠目結舌。
年輕兵部官員正要出聲斥責,年邁太監立即轉頭陰惻惻瞪了後者一眼。
然後這位幾位尚書都要執禮相待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對尉遲長恭輕聲道:「尉遲校尉,還不為北涼王護駕。」
當尉遲長恭撥轉馬頭去指揮大軍散開陣型的時候,如今風頭一時無兩的京城紅人,在兵部觀政巡邊中名聲鵲起的榜眼郎高亭樹握緊拳頭,指甲刺入手心。
老太監低眉順眼細著嗓子說道:「北涼王,老奴還要先行返京,就不能陪同王爺了。」
車廂中沒有回應。
老太監帶著兵部禮部兩位官員率先返程。
聖旨依舊在。
從離陽一統天下以來,自永徽元年到祥符二年,只有兩次聖旨被拒。
而且兩次拒收聖旨的悖逆之徒,是同一人。
就是那個連車帘子都懶得掀起的北涼王。
禮部官員小心翼翼偷瞥了一眼司禮監秉筆太監,老人臉龐上看不到任何變化。
高亭樹轉頭看了眼從西軍步卒大陣中央穿過的八百騎軍,冷笑道:「好大的架子!」
禮部官員明明不見秉筆太監嘴唇如何張開,偏偏能聽到一陣從喉嚨里滲出的細微笑聲,這讓他毛骨悚然。
高亭樹嘴角再度翹起。
先前正是他有意無意放緩速度,而秉筆太監也未提出任何異議。
高亭樹知道一場好戲就要揭開序幕了。
因為這裡是太安城,而不是北涼啊。
……
當太安城的城牆一點一點映入北涼騎軍的眼帘,顯得越發高大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