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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看了眼傻乎乎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女子,輕輕笑道:「羊入虎口,能功成身退是最好,就算屍骨無存也不奇怪,但如果為虎作倀,那就是罪該萬死。於清靈既然入了拂水房,分得清公私。」
接下來一句話盡顯「宋夫人」身為頂尖諜子的鐵血風采,「如果出了紕漏,不用咱們拂水房吩咐,奴婢自己就能清理門戶,用人不明的奴婢也自會跟褚大掌柜請罪。」
於清靈咬了咬嘴唇,亭亭玉立站在那兒,愈發惹人生憐。
徐鳳年不置可否,望向那個在雪蓮城家喻戶曉的動人女子,「於清靈,你覺得劉懷璽是怎樣的一個人,說心裡話。」
她仍是猜不出這個年輕公子哥是何方神聖,但既然能讓雪荷樓有「太后娘娘」綽號的宋夫人如此鄭重其事,甚至不惜作踐自己到自稱「奴婢」的地步,於清靈相信肯定是大駕光臨雪蓮城的拂水房大人物,忐忑之餘,小心醞釀措辭後,回答道:「心狠手辣,但有情有義。」
徐鳳年一笑置之,「雪蓮城最近有沒有現成的雪蓮?」
婦人說道:「巧了,不但有,而且是兩株,一株是劉懷璽府上出動大隊採蓮人尋到的,另外一株是城中少年從他爹遺言中獲知的消息,等了整整六年,期間四次前往雪山查看蓮花苞,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今年摘回。前者在待價而沽,傳言劉懷璽初衷是將那株雪蓮贈送給南詔郡王府,當作是給老丈人賠罪。後來好像是西蜀和南疆兩大藩王轄境的織造局都有購買意向,要供奉給當今皇后,取媚離陽趙室新君,但是也有一位在此等待多年的中原頂尖高手,放出話去願意為劉懷璽賣命換取雪蓮,好像是想給一名女子治病。在那採蓮少年帶著那株雪蓮和背著一位失去雙腿的老人返城後,各方勢力又開始新一輪的角力,畢竟雪蓮此物,太過可遇不可求,在三十年前就賣到一株三萬兩白銀的高價,如今更是有價無市,十萬兩都未必買得著了,那個無知少年偏偏一根筋,說是他的雪蓮不賣,只是要送給馬家堡的一名少女,那女孩是馬家堡堡主的千金,早就在父輩安排下定了門當戶對的娃娃親,也許是跟那採蓮少年有過交集,才讓少年如此執著,拼著性命都不要了。如今少年和那株儲藏在冰窖中的雪蓮,被那個中原高手堵在門口,兩人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沒有那個劍道宗師的庇護,少年恐怕早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宋夫放低聲音問道:「需要雪荷樓爭奪那兩株雪蓮?如果需要……」
徐鳳年擺擺手道:「不用雪荷樓插手,告訴我兩株雪蓮的準確地點就行了。」
宋夫人眼神熾熱而堅毅,沉聲道:「拂水房既然在此城設立雪荷樓,難道只是擺設?試問涼幽兩州邊境已經戰死多少人了?雪荷樓就算死絕,又能死幾人?」
徐鳳年笑道:「宋夫人說過,雪荷樓公私分明,我也該如此。」
宋夫人搖頭道:「不一樣!」
徐鳳年看著那個像是隨時慷慨赴死的婦人,平靜道:「我說了算。」
宋夫人愣了一下。
徐鳳年瞥了眼房門那邊,咳嗽一聲,對宋夫人說道:「麻煩夫人去讓客棧幫我隨便準備一輛馬車,我要馬上去採蓮少年那邊,夫人給那馬夫指個路就行。對了,多給客棧掌柜一些銀子。這之後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找你們雪荷樓,如果沒有,你們也不要擅自主張,你就當是拂水房的規矩。」
兩輛馬車在客棧外分道揚鑣,宋夫人面無表情蹲坐在車廂內,很快就要去劉將軍府以身飼虎的於清靈壯起膽子想要詢問什麼,眼眸緊閉的宋夫人冷硬道:「不該問的別問。」
另外一輛馬車裡,徐鳳年斜靠廂壁坐著,姜泥則正襟危坐,後背貼靠著那隻紫檀劍匣,臉色陰晴不定。
馬車七繞八拐,來到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弄口子上,那個憨厚馬夫停下馬車,掀起帘子歉意道:「公子,小姐,巷子小,馬車進不去,得你們自己往前走個三十四步。」
姜泥率先下車,撂下一句,「自己扶牆走。」
徐鳳年滿臉苦笑在那個馬夫的攙扶下,下了車後,讓那馬夫不用等人先回客棧,他還真是扶著牆才能前行,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姜泥的步子倒是不大,就在前頭無六步遠的地方緩緩而行,只是不忘譏笑道:「要是去了那雪荷樓過夜,明兒還不是扶牆都走不動了?」
這還不止,她雪上加霜來了一句,「『其它巷子的姑娘就算了,咱們吃得就是雪荷樓這招牌』,嘖嘖,不愧是天字號的紈絝子弟,這話聽著就是花叢老手才能說出口的。」
徐鳳年氣笑道:「偷聽別人講話也這麼理直氣壯?」
姜泥冷哼道:「我耳朵靈光,否則你以為我樂意聽到這等污言穢語?」
兩人來到一棟沒有圍牆的破敗黃泥屋前,姜泥背著紫檀劍匣雙手環胸而立,徐鳳年一隻手搭在她肩頭才能穩住身形,只不過她一個閃身躲掉了,徐鳳年只好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屋前台階上坐著一個橫劍在膝上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那個雪蓮城眼中堪稱武道宗師的中原劍客了,徐鳳年不認識這麼一號人物,似乎在雪蓮城待了四五年的對方也沒有認出他和姜泥。至於四周黑暗中潛伏的那些傢伙,徐鳳年瘦死駱駝比馬大,雖然是風吹即倒的孱弱體魄,但神意感知得一清二楚,對付不了李密弼和拓拔菩薩,但要說在這裡大開殺戒,都不用動一根手指頭,何況有姜泥在身邊,只要不是武評十四人或者只差一線的大宗師趕來趟渾水,都不算個事。那個劍客目不斜視,神情冷漠道:「劉懷璽那一株雪蓮我不管,但屋內這株雪蓮我已經預定了,你們走吧,要是不死心,可以,問過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