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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十歲的寡婦捏了捏丫鬟臉蛋,嫵媚笑道:「還是你這妮子有良心。」
小丫頭忿忿不平道:「小姐,那劉黎廷太過分了!那些日子都是他跟狗皮膏藥一般死纏著小姐,到頭來還惡人先告狀,那幫飽讀詩書的士子都是睜眼瞎嗎,怎的都幫著他說話?!」
俏寡婦忍俊不禁,彎腰望著一朵絢爛牡丹,手指捻下一小片指甲大小的花瓣,嗅了嗅,眯眼笑道:「世間男子不大多都是這個德行嗎,有甚好氣惱的,氣壞了自己才不值當。」
小丫頭怯生生道:「小姐,說個事兒唄。」
寡婦被逗樂,說道:「呦,思春了?瞧上眼哪位書生了?你說,若是真不差。」
小丫頭拼命搖頭,咬著嘴唇,抬頭一臉堅毅道:「小姐,劉黎廷家裡那悍婦太可恨了,聽說她經常去清山觀祭拜,奴婢想去扇她耳光,求到時候小姐別替二喬求情,奴婢被打死就被打死好了,也要替小姐出一口惡氣!奴婢知道小姐今兒不順,就不要再為奴婢煩心了。」
她愣了一下,雙指輕柔捻碎花瓣,啞然失笑道:「沒白心疼你。不過你一個小妮子摻和什麼,被打一個耳光就被打了唄。」
小妮子急哭了,滿臉淚水,抽泣道:「不行,奴婢只要想著小姐平白無故受欺負,就想跟那悍婦拼命。奴婢若不是小姐搭救,早就被惡人糟蹋了,奴婢是沒讀過書不認識字,但爹娘活著的時候總說過要記別人的好,奴婢最記小姐的好!」
寡婦替小丫鬟抹去淚水,柔聲道:「好啦好啦,本來不想說的,看你這樣子,就說給你聽,好讓你這傻丫頭放心。我呢,是故意留著那個耳光的,你也知道小姐我有個無法無天的弟弟,他這趟出行忙得很,我原先吃不准這弟弟是先去看望他二姐,還是來湖亭郡探望我這個大姐,他要是聽說了這個耳光,可不就妥妥地趕來我這兒了嗎?他二姐呢,心懷天下,不計較這個,我就不行了,總喜歡爭上一爭。人生吶,難得不遭罪,這便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了。」
小妮子使勁點頭道:「恩!奴婢知道的,小姐的弟弟是北涼世子殿下,府里下人們總愛悄悄說些殿下的事情,可每次見到我就噤聲了。」
寡婦寵溺揉了揉小妮子的耳朵,笑道:「有你這雙順風耳,府上哪敢碎嘴,一旦被我知道,還不得被剝皮抽筋?」
小丫頭終於破涕為笑。
自家小姐好似每次說到那位殿下,心情便極好了。
寡婦眉頭果真舒展了幾分,嘴角含笑說道:「我這弟弟呀,從小就長得好看,家裡牡丹種植得不多,每次花開,我都會拉著他去賞花,摘下來戴在他頭上,比姑娘還俏。可惜過些日子就要下雨,不知他是否來得及這花期。」
小丫頭拿袖子擦了擦臉,天真道:「菩薩肯定會保佑小姐不下雨的呀。」
寡婦輕聲呢喃道:「小丫頭哪裡懂無情風雨打散有情風流的苦。」
聽不真切的妮子好奇問道:「小姐說了什麼?」
寡婦調侃道:「說了你也不懂。」
似乎怕這小丫鬟還會做傻事,寡婦柔聲道:「等我這弟弟到了江南道,你便知曉那些個平日裡眼高於頂的高門士子富家子弟是如何不算個玩意了。」
……
山頂是紫黃貴人扎堆的天師府,山腳只有一對師徒相依為命的破敗老道觀。
做師父的老道人為了這個閉關弟子能夠上進,可謂是磨破了嘴皮子,起初老道士壓箱絕技的大夢春秋,這連四大天師都不得法門的道統秘術,那徒兒怎麼都不學,聽都不願聽,直到老道士某天冷不丁開竅,拿著北涼世子殿下的書信故意說成是徐鳳年在信上說了,希望黃蠻兒學一學這門可一睡五百年的春秋道法,結果事情真誤打誤撞成了,痴兒徒弟當時就豎起耳朵,真正用心去學「夢春秋」。
背誦這門法門口訣不難,難在如何運轉氣機,大黃庭求厚,夢春秋卻是反其道行之,求薄,練至玄妙巔峰,體內幾乎氣機全無,只剩「一氣」,老道士之所以器重徒弟徐龍象,不遠千里低聲下氣去求北涼王,正是因為徐龍象天生神力,生而便是恐怖的金剛境界,若是學成夢春秋,真正是陰陽互濟,如虎添翼,龍虎老道趙希摶何曾不希望山上出現第二個齊玄幀齊仙人?至於徐龍象是否出自天師府,趙希摶完全不介意,這輩子當面或者背後說他離經叛道的天師府上人還少了?
以前是徐龍象不肯學,當師父的老道士很頭疼,可現在趙老道還是頭疼,那小子走火入魔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半睡半醒之間,這春秋大夢簡直就是祖師爺給徐龍象量身打造的。老道士原本還能陪著徒弟蹲著看螞蟻或者看溪水,即便說不上話,好歹還算有個聽他嘮叨的伴,如今老道人完全無事可做,太無聊了,只得掐指算著那世子殿下什麼時日能來龍虎山。
在龍虎山輩分極高脾氣極怪的老道人蹲在青龍溪畔發呆,在發愁怎就看不見乘筏覽景的貌美小娘子呢。
那從不說話的徒弟破天荒走出道觀,蹲在一旁。
無比欣慰的老道士嘿嘿笑道:「徒兒啊,終於出來透口氣了?」
預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老道人自顧自說道:「我輩求了一輩子的道,總看不太真切,覺著雲遮霧繞,到頭來看你,才知這個道的不可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