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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點了點頭,說道:「在山下跟青竹娘討教了許多經營寨子的手段,多少知道你們的不易。」
張秀誠肚裡忍不住罵娘,求你這尊大魔頭別再討教了,都擁有這般凌厲無匹的身手神通了,難不成也要學咱們弄一座寨子玩耍?
張秀誠心頭一熱,難不成六嶷山要換天了?
韓芳亦是心有靈犀,兩人相識,視線一觸即閃,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名在廣場上撿回那柄嵌有貓眼石華貴名劍的劍童騎馬奔來,焦急稟告道:「公子,有人偷溜!」
徐鳳年其實早已通過辨識馬蹄聲得知真相,還是多此一舉轉過頭望去。
估計是從主子那裡學了七八分真傳狠辣心腸的劍童以劍做匕首,趁機直刺徐鳳年脖頸,連韓芳和張秀誠都沒料到這劍童如此膽大包天,性子剛烈更是可見一斑。
徐鳳年輕輕拋去手中青銅劍,插在那名逃竄草堂僕役的後背,墜落下馬。
雙指輕鬆擰住劍尖,兩匹馬依舊並駕齊驅,徐鳳年沒有立即痛下殺手,只是抽過了這柄價值不菲的好劍,然後笑眯眯道:「去,去屍體上拔回那柄劍,至於逃不逃,隨你。」
劍童呆立當場,隨即崩潰得嚎啕大哭。
徐鳳年倒轉過劍,一腳踢去,才回過神準備去拔劍的劍童如風箏飛出撞在山壁上,氣斷死絕。
張秀誠噤若寒蟬。
這個魔頭性情怎的比手段還詭譎難測。
坐在馬背安穩如山的徐鳳年將劍拋給韓芳,雙手插袖,眯起丹鳳眸子望向遠方前路。
記得以前那段見著帶刀持棒蟊賊就是生死大敵的寒磣歲月,每次翻山越嶺,有個立志要做女俠的小姑娘都會歡樂嚷嚷大王讓我來巡山呦,巡了南山巡北山呦,每次末尾還不忘呦呦呦顫音不止。
徐鳳年平靜道:「要是被你這位女俠知道上山只是痛快殺人,還認我這個好哥們嗎?」
第086章 一氣六百甲
徐鳳年上山,只想學李淳罡那樣一人殺千軍。
春雷雖未帶在身邊,養意照舊。
徐鳳年自己也已經察覺到積鬱有太多殺意和戾氣,再這樣下去遲早走火入魔,到時候北涼少了一個世襲罔替的北涼王,北莽倒是多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新魔頭。
大致問過了沈門草堂的家底,得知除去兩位不食人間煙火架勢的老爺子穩居二品,像鍾離邯鄲這般實力的「高人」,也有四五個,對於軍鎮林立的橘子州來說,已經是夾縫裡求生存後的大氣魄,北莽以鐵腕治理江湖勢力,五大宗門中與軍鎮無異的提兵山排在第三,棋劍樂府墊底,因為有登榜武評的洪敬岩拉起大旗,以及劍府府主劍氣近幾大隱世高人壓陣,無人敢心存輕視,有這五頭以鯨吞姿態吸納武林資源的猛獸珠玉在前,超一流和一流門派之間就割裂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徐鳳年對此並不奇怪,北莽只祭出有此種手筆,才好在戰時第一時間集結起武林實力,融入軍中,給予離陽王朝重大打擊,以此看來,當初徐驍馬踏江湖,讓一座江湖支離破碎,實在是有利有弊,俠以武亂禁,擅殺士族和官員,對於朝廷而言是頭疼的事情,可是一旦被鐵騎碾碎了風骨,踩斷了脊樑,江湖也就沒了生氣。
徐鳳年瞥了一眼韓芳,這名坐忠義寨頭把交椅的耍棒英雄,出身名門,韓家是邊陲重地薊州百年的砥柱,不知抵擋下幾波北莽的游掠侵襲,韓家老爺子曾經有過率領八百精銳家騎,衝擊六七萬北莽軍的壯舉,認準王旗所在,直直殺去,戰功顯赫。這並非野史虛誇,向來被治史嚴謹的內廷史官所承認,賦以濃墨重彩撰寫。
有韓家控扼薊州幾處要害關塞,導致前四十年北莽游騎南下,無數次碰壁後都折損得肉疼,乾脆繞道而行,韓家親軍因此一直被北莽皇帳視作除之後快的心腹大患,韓家可謂滿門忠烈,有趣的是這一百年來,不論天子姓什麼,只要你坐上龍椅穿上龍袍,韓家便忠心耿耿,為你殫盡竭慮把守邊關,韓家子弟不惜赴死再赴死,戰死沙場的嫡系子弟不計其數,直到十年前,張巨鹿和顧劍棠主動邊鎮輪換,北涼軍的發軔之地兩遼,尤其是錦州,最為反彈劇烈,幾乎釀造出春秋大定後的第一場兵變,接下來便是薊州韓家,韓家雖未傳出任何不滿言辭,甚至已經開始舉族搬遷,但薊州不知為何一夜之間譁變,這才有了出自張巨鹿之口的一句傳世名言「皇帝不急太監急」,皇帝?這等於給薊州動盪定下考語,韓家一門百人,被誅連,之後更是傳首邊軍,韓芳是位列韓氏族譜上的亂臣賊子,只是離陽王朝鞭長莫及,總不太可能來到橘子州腹地絞殺這名欽犯餘孽。當年和徐驍以及二姐徐渭熊一起雪夜圍爐煮酒說天下,說及含冤待雪無望的薊州韓家,徐驍只提了一句:說到底韓老爺子還是兵不夠多。二姐則輕淡加了一句:朝廷篤定韓家被忠義二字拖累,不會造反,所以更該死。
一針見血,兩針見骨。
徐鳳年曾好奇詢問徐驍是不是他從中作祟,故意將北涼和兩遼禍水引向薊州,徐驍反問著說你猜?徐鳳年那會兒脾氣急躁得跟王府鋪設的地龍一般,就罵了一句猜你大爺。
徐驍唯獨跟子女才有好脾氣,依然笑眯眯回了一句,我可不就是你爹嘛,你再猜。然後正值少年的徐鳳年便徹底無言以對了。
那時還未去上陰學宮求學的二姐破天荒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