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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滿武扯了扯耶律斜軫的袖口,認真道:「斜軫大哥,我可以跟白頭髮爺爺說幾句話嗎?放心,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不騙你!」
耶律斜軫是唯一知曉小女孩那份天賦的存在,親昵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但是我和三位長輩都要跟在你身邊,好不好?」
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使勁點頭,小雞啄米一般,惹人憐愛。
她快步向前,耶律斜軫和兩名扈從緊跟其後。
陶滿武在距離那名魁梧老人和指玄境扈從五六步外,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腿而坐,然後抬頭說道:「有什麼事情,老爺爺你說吧,如果我能幫忙,一定幫你!」
哭笑不得的耶律斜軫用眼神示意那名宗師鬆開五指,後者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鬆手收拳,橫移三步,給小主人讓出足夠視野,哪怕知道這名刺客已到了油盡燈枯、氣機乾涸的悽慘地步,那名指玄境高手仍是不敢有任何掉以輕心。
披頭散髮的老人也跟著小姑娘盤腿而坐,斜眼瞥了一下那名指玄境高手,冷哼道:「換做平時,老子一隻手殺你!」
其實老人原本已經放棄逃出生天的打算,之所以用盡最後的精氣神隱藏此地,無非是想要給自己留下一個相對體面的死法而已。
天大地大,竟然能夠偏偏遇到這個叫陶滿武的小丫頭,恐怕只能用天意來解釋了。
老人低頭大口喘息,寬闊胸膛劇烈起伏,氣機稍微平緩之後,望向那個小姑娘緩緩開口道:「小丫頭,我聽那個人說起過你,但我很奇怪的是你怎麼認得我?」
陶滿武沒有任何隱瞞,嗓音清脆道:「之前我只知道應該往這邊走,但其實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也只知道老爺爺你不會傷害我……而且我能看到某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小女孩想了想,很快伸出雙手,在空中看似隨意的圈圈畫畫,十分潦草雜亂。
老人嘖嘖稱奇道:「這般天賦異稟,當真是聞所未聞!跟他分別前,我聽他無意中提起過你,知道北莽有個叫陶滿武的小丫頭……」
陶滿武眨了眨那雙靈氣十足的眼眸,流光溢彩。
她眼眸最深處,藏著些高興,又有些傷感。
老人咳嗽起來,雙手握拳撐在膝蓋上,沉聲道:「我本是公主墳大念頭的……罷了,這些事就不多說了,總之我在離開北涼前是想著去中原江湖的,卻得到另一個老頭子的密信,說是敦煌城那邊有玄機,希望我能最後做件事,只可惜我只做成了一半……陶滿武,你記住,儘快讓那個人知道,越快越好!讓他知道他在北邊不止有個女人,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給他生了個孩子!」
陶滿武微微張大嘴巴,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苦笑道:「顧不得你這丫頭會不會幫忙了,說句良心話,不幫也是情理之中,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死得安心些。」
說完這句話,老人艱難伸手入袖,這個動作嚇得耶律斜軫和三名扈從都如臨大敵。
不過老人只是拿出一本並不厚的泛黃書籍,輕輕拋給小姑娘,自嘲道:「他送給我的一部刀譜,後來他自己也添加過一些招式,我大致看得懂,可惜全都學不會,小丫頭,送你了。」
陶滿武雙手接過那部刀譜,捧在懷中,眼眶濕潤。
她知道,老人是真的要走了。
老人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笑道:「小丫頭,記住嘍,白頭髮老爺爺我啊,叫楚狂奴。是那個人一生當中,見到的第一位絕世高手!」
老人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給那湖水泡過的雞腿,狗日的……竟然還真好吃……」
陶滿武擦了擦眼淚,對著死去的老人大聲許諾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跟他說的!」
……
繼坦坦翁桓溫、理學宗師姚白峰和三人之後,劉懷在不惑之年擔任國子監左祭酒,之後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沒有轉任別處館閣衙門,最終死於國子監左祭酒任上。
期間這位離陽歷史上最年輕的左祭酒,一次又一次拒絕了離陽新帝的招徠,不去做禮部尚書,不去做翰林院掌院學士。
古稀之年的老人最後一次在國子監授課,不合常理地專門為滿堂北涼讀書人講學。
老人手中拎著一壺綠蟻酒,為那些正襟危坐的衣冠士子開課授業之前,舉起手臂,輕輕搖晃酒壺,笑道:「知道在祥符四年,這壺酒賣多少銀子嗎?你們肯定猜不到,如今這壺酒哪怕已是最上等佳釀的綠蟻,也不過六十文而已。記得在那個祥符四年的初春大晚上,我頭回喝酒,就是咱們北涼道的綠蟻酒,那叫一個貴啊,某人只給我剩下小半壺的三口酒,就收了我足足六兩銀子!當時還真沒覺得好喝,只覺得喉嚨滾燙,如果不是當時身無分文,加上是糊裡糊塗賒帳才喝上的酒,早就把那一口綠蟻酒吐了。而這個某人呢,還大言不慚說是看在北涼同鄉的份上,三兩銀子的酒賣我六兩了,你們說這傢伙心黑不心黑?」
在國子監求學的年輕士子們頓時哄堂大笑。
老人微笑道:「的確很黑心對不對?嗯,這個傢伙你們其實不陌生,曾經短暫擔任過咱們國子監右祭酒,所幸很快就捲鋪蓋滾蛋了。他姓孫名寅,你們沒猜錯,正是咱們太安城的那位『孫老五』,把尚書省六部衙門除了兵部之外,擔任過五部尚書的孫寅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