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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王世子殿下閉上眼睛呢喃道:「真羨慕那些百姓人家啊。」
趙珣走了,臨走前扇了她一耳光,理由是檐下偷看了他那幾眼。一邊臉頰紅腫的偽王妃小心翼翼躺在世子躺過的地方,並無絲毫記恨,只是與他一樣仰頭望著風鈴,風起鈴響,空靈悅耳。她驀地坐起身,望向一位不知何時坐在欄杆上的老人,充滿了發自肺腑的敬畏。她被靖安王世子驚為天人,初入小院沒有少被皮鞭抽打過,稍有不對就耳光火辣,到了床上更是百般受辱,但這些她都不怕,甚至她有些時候夜深人靜時抱著那位世子殿下聽他哽咽,會有一種哀傷。唯獨眼前那個從不曾動粗的老者,讓她懼怕到了骨子裡。
這些年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人輕聲問道:「你喜歡上這隻生於王侯家的可憐蟲了?」
偽王妃匍匐在地上,嬌軀顫抖。
老人輕淡笑道:「無妨,那趙珣也不是蠢貨,你若不付出一點真心,他遲早會玩膩你的。」
跪在地上的她終於能夠喘過氣來,抬頭一臉不解望向對她而言半仙半魔的老者,說他神仙,是算無遺策,幾乎趙珣每一步都在老人預料之中,可越是這樣,她便越是覺得可怖驚嚇,她原本明明學那裴王妃學得更像,老人卻不准許,只讓她每一次表現得更嫻熟一點即可,這會兒再想,她終於明白若是一開始便盡善盡美,靖安王世子便不樂意經常往這裡來了。老人這份拿捏人心的功夫是不是爐火純青了?怎樣的人物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去算計一位藩王?
老人望向那串碎玉風鈴,是他要偽王妃去掛的,果然趙珣十分喜歡,超乎想像的喜歡。
老人輕聲笑道:「上下左右我中空,不管東西南北風,一律為人說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
偽王妃不敢說話。
老人起身笑道:「你和那可憐痴兒的運氣好與不好,就看今日了。可惜你們瞧不見。」
老人負手離去前淡然留下一句讖語般的言語,「以後見著雷霆震怒的靖安王,只管拼死替趙珣說好話,興許可保你一命。」
偽王妃一臉木然。
風再起鈴再響。
叮叮咚咚叮叮咚。
沒有了出塵意味,只有殺氣。
……
武當山上熱鬧了,因為來了個王八蛋。
這個混帳傢伙來自龍虎山也就忍了,竟然還跟跟眾望所歸做了掌教的年輕師叔祖大打出手,怎麼樣,被打了吧?
山上數十座宮觀大小道士們都在議論這個,上了年紀的要相對憂心忡忡,那廝畢竟是武評上的小呂祖,是龍虎三位小天師之一的齊仙俠,一身出塵劍道修為不是吹的。輩分小的那幫道童則就忍不住開始跳腳大罵了,恨不得捲起袖管去跟那位暫時住在大蓮花峰竹廬中的小呂祖掰命,小道士們終究沒見識到齊仙俠拂塵作劍劈紫竹的仙人氣魄,其實山上也就騎牛的掌教在一旁看著,本意是搭把手幫個忙儘儘地主之誼,奈何小天師不領情,當時殿外一戰,年輕掌教一手奪拂塵,隨後齊仙俠的劍氣便讓一座真武大帝雕像搖晃了半天,一株千年老樟都被小呂祖整個兒倒拔而出,若非年輕掌教隨手拎了只千斤香爐擋了幾下,一身嶄新道袍就得廢了。幾位掌教的師兄都聞風趕來,在門外看得興致高漲,一點不心疼老樟被拔香爐被損,只差沒有搖旗吶喊,交頭接耳只顧著評點交手雙方招式高低。
竹廬前,齊仙俠坐在一張青蒲團上呼吸吐納。
不遠處,一個年輕道士手裡抓了把牛草在餵牛,有些難為情說道:「小道那幾位師兄的確是不太像話,高手風範不如你們龍虎天師府。師兄們習慣了看我出糗,你見諒一個。」
齊仙俠實在懶得理睬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騎牛長大的年輕道士呵呵笑道:「你真打算在武當山住下啊?掛在太虛宮大庚角飛檐下的呂祖古劍,你真想要,拿去就拿去好了,我就當沒看見,反正我打小就覺得那柄劍太可憐,有人用它是最好。」
齊仙俠睜眼怒目說道:「呂祖遺物,豈可兒戲!」
年輕師叔祖無奈道:「那你總找我打架也不是個事兒啊。」
齊仙俠冷笑道:「總要分出一個勝負我才能下山。」
年輕師叔祖拍了拍大青牛背脊,小聲嘀咕道:「氣量還不如徐鳳年。」
齊仙俠身前白尾拂塵猛地一跳。
洪洗象苦著臉說道:「怕了你了,你們龍虎山委實不像是修道人,哪來這麼多爭勝心。」
齊仙俠譏笑道:「你們武當若沒有爭勝心,為何在山下立起玄武當興的牌坊?」
洪洗象笑道:「瞧著有氣勢唄,呂祖的墨寶,多稀罕。」
齊仙俠冷哼一聲,與這道士正二八經說理,實在是對牛彈琴。
洪洗象小聲說道:「學道須教徹骨貧,囊中只有五三文。這可是呂祖留下的警世名言,再瞧瞧你們龍虎山,黃三甲當年便笑話你們該是囊中只有千萬文才對。」
齊仙俠聽到這話反倒是不怒不氣了。
江湖上與廟堂間每隔一段時日都會流傳出一些有趣的口頭禪,往往是文人爆粗口莽夫文縐縐,最為生動。黃龍士這句嘲諷天師府修道不修心的調侃是一例,這回北涼王徐驍進京面聖,散朝後在殿外痛毆三品大員,就大罵了一句「你這廝要不是褲襠多了一隻鳥,胸口少了兩坨肉,就真是個娘們了!」上陰學宮這一任大祭酒則有一句傳遍天下的名言,是他年輕時候調侃一位江南前輩大儒的,「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崆峒派曾有一位劍士當初與武林同道一起圍剿魔頭,臨敵前心生懼意,萬般無奈就找了個蹩腳藉口說「剛聽說媳婦懷孕,我先回了」,令人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