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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菩薩還握著那把不知是城內哪位劍客的佩劍,低頭望去,劍身上猶有紅絲縈繞飛旋,既是徐鳳年留下的浮游劍氣,也是當初離陽韓貂寺指玄殺天象的獨門絕學。拓跋菩薩握劍五指微微加重力道,寄生於長劍的細微赤蛇發出一陣顫動,瞬間灰飛煙滅。拓跋菩薩沒有直接震斷長劍,而是輕輕拋還給徐鳳年,這個無言的動作,自負至極,你徐鳳年跟離陽兩輩劍神李淳罡和鄧太阿都有交集,如今劍意劍術兩途都堪稱當世巔峰之一,那你就盡情施展好了,我拓跋菩薩都接著便是。
不見徐鳳年有何動作,散去兩條劍河,百餘劍落在兩人四周遠處,剛好在地面上插出一個大圓,仿佛是一座雷池。
徐鳳年身前只剩下那把拓跋菩薩拋擲過來的長劍,懸停在肩頭一側,劍尖直指拓跋菩薩。
拓跋菩薩扯了扯嘴角,終於不再是以氣馭劍,總算值得你親手握住劍柄了嗎?好大的架子啊。
徐鳳年笑了笑,抬起手臂握住那把長劍,但沒有做出情理之中該有的任何起劍勢,而是握劍之時就已出劍。
劍氣迸發,氣貫長虹。
粗如蛟龍大腰的一抹劍氣直衝拓跋菩薩面門,後者五指張開,輕描淡寫拍在氣勢洶洶的劍虹之上,渾厚劍氣在他身前炸開,絢爛無比。剎那之間,拓跋菩薩雙腳紮根大地,身軀向右傾斜,欲倒而不倒,一道光影在他原先站里位置的心臟處一閃而逝,在百丈外綻開一聲雷鳴轟響。原來是徐鳳年丟出了那把長劍,人即弓,劍作箭。當時徐鳳年奔赴青蒼城以西跟劍氣近黃青廝殺前,柳珪大軍曾經用床弩大巨矢阻截那道紫氣東來,其矢號稱具有「劍仙一劍」的滔天威勢。年少讀書時看到詩論有言,得其形不如得其勢,得其勢不如得其韻,故有以形寫神方可氣韻生動一說。徐鳳年自然未至儒聖境界,但是在遇見軒轅敬城、曹長卿和謝觀應後,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書中不止自有顏如玉黃金屋書千鍾粟,更是書中自有天象境!
在拓跋菩薩躲避那一「箭」的時候,前往雷池邊緣,迅速從地面上拔出一劍,掄臂畫出一個半圓,又是丟出一劍激射拓跋菩薩,一箭之力,距離那陸地神仙一劍,雖然氣韻和勁力都稍遜一籌,可是架不住徐鳳年「出劍」快而頻繁啊!不去管這一箭是否落空,拓跋菩薩是否躲閃,徐鳳年只管像個秋收莊稼的勤懇老農,一把把劍拔出,手臂拉出一個半圓,一根根箭射出,徐鳳年知根知底,這等只是粗胚子的仙人飛劍,別奢望什麼千里取頭顱,對付拓跋菩薩,想要造成一定殺傷力,不能超出八十丈,拓跋菩薩所在雷池圓心位置,剛好在這個射程之內。拓跋菩薩既然擺出了心甘情願當箭靶子的姿態,徐鳳年可一點都不介意讓這傢伙陰溝裡翻船,鬧得灰頭土臉。
百餘仙人劍,串成連珠箭。
拓跋菩薩果然沒有刻意脫離雷池,在躲過了六十多把地仙一劍後,大概是泥菩薩也有了幾分火氣,之後三十多把快如電光的飛劍竟是大多都給他一拳拳砸爛,只是最後兩劍僅是被他砸偏,而徐鳳年也一口氣用光了所有「箭矢」,兩人位置大致不變,徐鳳年依舊背對城池,拓跋菩薩依然面朝城門。徐鳳年丟劍的那隻右臂輕輕顫抖,但是他沒有去揉手臂,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跟拓跋菩薩不約而同地換上一口氣,但是兩者煥發新氣的時機雖然一模一樣,可拓跋菩薩仍是快上那不易察覺的一線,看似忽略不計的一線之隔,在武評大宗師的搏殺之中,往往就是生死之別!
當武人躋身天象境界後,如架大梯,共鳴天地,又如江河連海,照理說只要有換氣的機會,氣機便可源源不斷從天地之間汲取,這便是古書上「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一說的真正隱晦緣由。但是同為天象境或者甚至天象之上的對戰,哪怕可以換氣,人的境界可以超凡入聖,但終究仍是凡胎肉體的七尺之軀,體內積蓄畢竟有限,損耗往往依舊多餘補充,這也是為何徐鳳年要用吳家劍冢「心之所向,劍之所致」的秘術飛劍作為此戰起手,是要拿自己的意氣來換取拓拔菩薩的氣機和體力。
但很可惜,先前三劍加上第四次握劍造就的百餘仙人劍,拓拔菩薩的第一口氣新舊交替的速度,仍舊是要快過於他。
徐鳳年迅速抬臂橫肘擋在額頭,下一刻,他整個人就倒撞向城牆。
他沒有後背撞靠在高大城牆上,在撞飛過程中轉變姿態,雙腳「落地」,在觸及牆面後疾速彎曲,以此卸掉那股蠻橫勁道。
徐鳳年就那麼蹲在牆上,腳下是一張龜裂如蛛網的牆面。
徐鳳年沒有就此退縮,雙腿猛然繃直,彈射向迎面而來的拓拔菩薩。
然後徐鳳年就被拓拔菩薩一拳砸回城牆,整個人都嵌入牆壁。
這座西域雄偉城池,就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結果頭頂又是炸雷又是暴雨的,就沒個停歇,饒是飽經過風霜,也難免命懸一線了。好在那兩個世間武夫極致的罪魁禍首總算放過它,出城去了。但這陣突如其來的疾風驟雨,已經驚醒了滿城人,許多不怕死的好事者都循著聲響動靜趕到了城頭附近,只是當膽子最大的那撥人試圖登上城牆就近觀看時,就給一股看不到的磅礴氣機撞翻在地,武藝不精內力不濟的四五人,渾身綻開鮮血,當場斃命,倒在血泊中。其餘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傢伙,只恨爹娘沒給他們多生兩條腿,顧不得擦拭從七竅源源不斷淌出的猩紅血跡,屁滾尿流地逃回城內,只想著距離城頭那鬼門關越遠越好,這夥人滿臉血污地跑在夜幕街道上,有如一隻只夜遊厲鬼,嚇得後邊的好事之徒也趕緊打消那湊熱鬧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