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6頁
中年人笑道:「然後你就怕了?」
徒弟急忙道:「難能啊,只是後來那女子她自己心另有所屬,我總不能死皮賴臉糾纏她,男女之間,應當兩情相悅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個木釵少女鼓起勇氣說道:「那群人曾經把……」
年輕人趕緊阻止少女的「告狀」,中年人臉色如常,只是剎那之間握住自己徒弟的手臂,「言語間中氣不足,我本來以為是你在西蜀水土不服,原來是受了內傷,四個月前,有人用劍連刺你膻中、巨闕、氣海三穴,好一個點到即止,看似傷痕不重,其實卻傷及本源,這般水準的劍客,想來在西蜀道也算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士了,把他的名字說來聽聽,讓師父親自跟他講講理。」
年輕人搖頭道:「師父,還是算了吧,我本來早就想離開這裡了,只是……只是怕師父到了西蜀找不到我,這才沒有離開。」
原本臉色並不顯怒容的中年人聽到這句話後,不知為何竟是驟然陰沉下來,好似被觸及了逆鱗,言語一直雲淡風輕的中年人,微微提高嗓音,略帶責怪意味:「你就沒有告訴他們,你師父姓什麼叫什麼?!」
年輕人愣了一下,低下頭道:「當時對方氣勢洶洶找上門來,打生打死的,徒弟不小心忘了。」
中年人冷哼一聲,「我看是不願意說出口吧?」
年輕人憨憨笑道:「說出去多丟人,白叫人知道師父你找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徒弟,再說了,我真沒臉沒皮報上你的名號,誰信吶?」
中年人愕然。
他身為棄兒,自幼失去庇護,年少時便在那座鬼氣森森的劍山獨自求活,可謂歷經困苦至極,走出吳家劍冢之後,不管遇上什麼事情,都是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在他看來,既然選擇了走入江湖,那就生死有命,遇上不平事而無法鳴不平,便容不得怨天尤人,要恨就恨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武帝城王仙芝才有過那番一針見血的點評:此人劍心,可謂天真,最是契合天道,那麼手中有劍無劍皆無妨。
他突然想起很多往事,這個徒弟總是嫌棄他這個當師父的,行走江湖不夠宗師風範,沒有神仙風采,總是要他要多注意派頭,總是憤懣於他的名頭被誰壓下了,恨不得整個離陽都知道他的師父才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
可是,那個少年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讓天下人知道他那個師父其實收了個徒弟,從來沒有想過讓江湖知道那個人的徒弟,到底叫什麼名字。
整座江湖,沒有人知道那個牽驢少年的名字,甚至連桃花劍神的徒弟姓什麼都不知道吧。
自從他收了這個徒弟後,兩人一起行走江湖,再有路見不平,這才會在徒弟的連累下不得不出手。
每次他救了人就要不耐煩地離開,徒弟便會磨磨蹭蹭跟所救之人笑道,我師父那是桃花劍神鄧太阿,你們千萬別忘了啊!
你師父是桃花劍神鄧太阿。
那我鄧太阿的徒弟又是誰?
中年人輕輕呼吸一口氣,看著那張已經長出些許青澀胡茬子的年輕臉龐,然後轉頭望向那個賣花少女,笑道:「小姑娘,我叫鄧太阿,我的徒弟叫李懷念。」
一頭霧水的少女紅著臉說道:「鄧叔叔,我是知道李大哥名字的。」
鄧太阿捫心自問,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傷感道:「可是這個狗娘養的江湖不知道。」
那一天暮色中,鄧太阿和徒弟李懷念一起到了少女阿草家裡做客,鄧太阿甚至在徒弟的震驚眼神中主動挑了幾樣禮物,並不算太過貴重,但是在小戶人家看來也算是有面子的物件了,這讓少女的爹娘笑逐顏開,尤其是聽說這個男人是李懷念這個世上唯一的長輩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少女愈發羞澀,鄧太阿的徒弟有些後知後覺,但是領悟其中意味後,想著這大半年的相處,也覺得水到渠成,並不認為師父是亂點鴛鴦譜。很少喝酒的鄧太阿跟阿草她爹各自喝了兩斤有餘,鄧太阿乾脆把話挑開了,坦言說他這個徒弟性子純良,雖然跟他這個師父算是半個江湖人,但是從沒想著要在江湖上混出大名堂,是過得住安穩小日子的年輕人。少女那一雙原先還有些顧慮的爹娘聽到這話後,就徹底安心了。
那一晚,鄧太阿滿身酒氣,和徒弟李懷念緩步走在小巷中。
鄧太阿突然說道:「買豬看圈,娶媳看娘,聽你的說法,聽雨樓那個女子顯然不適合你,倒是阿草,是能夠陪著你過日子的女子。」
李懷念嘿嘿一笑。
鄧太阿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沒來由說了一句,「師父這輩子沒為你做過什麼事情……」
李懷念欲言又止,鄧太阿擺了擺手,打斷了徒弟想要說的話,繼續說道:「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師父不管,既然你如今多半是要在西蜀這邊安家了,那師父總要儘量讓這裡不要陷入兵荒馬亂的境地,加上師父本就想要去北涼一趟,你也別擔心,當今天下,不管是離陽太安城還是涼莽邊關,只要師父自己想走,就沒有人攔得住師父。」
年輕人小聲道:「師父,如果成家立業,以後恐怕就很難再跟你一起闖蕩江湖了。」
鄧太阿笑道:「以後有事沒事,我都會常來西蜀看看你們。」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問道:「師父,我不是徐鳳年那樣的人物,沒能讓師父有個可以不辱沒你名聲的弟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