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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涼王府都知道世子殿下迎回了兩名姿色絕美的外鄉女子,年輕一些的就住在梧桐院,深居簡出,少婦風韻的那一位,美得讓人恨不得多生出一對眼珠子,可惜比起偶爾還會去湖邊散步的女子,她只在那植滿蘆葦的一畝三分地上,從不踏出半步,留給眾人的婀娜身影,也多是驚鴻一瞥,便再難釋懷。弟弟神秘失蹤以後,慕容梧竹過得寂寥,可也不悲傷,她在梧桐院寄人籬下,好在她那打娘胎帶來的沒火氣的溫婉性子,讓她比較蘆葦盪里的孤清裴南葦,相對容易被二等丫鬟們接納。都是離鄉漂泊的外人,慕容梧竹時不時會去臨水蘆葦那一片探望裴南葦,今日兩人聽聞王府動靜,慕容梧竹忙不迭拎著裙角,跑出屋子,站在高台眺望,沒能看到熟悉的修長男子,只看到一個瘋魔般的赤足少年,除了畏懼,還有無法掩飾的失落。

    裴南葦始終沒有離開屋子,見到失魂落魄的年輕女子返身坐下,心中悄悄嘆息。那個姓徐的浪蕩子,值得你如此牽掛嗎?

    慕容梧竹定了定心神,柔聲道:「裴姐姐,我見著了從龍虎山修道歸來的小王爺,長得可跟他不像。」

    裴南葦促狹問道:「他?是誰?你弟弟,還是北涼王?」

    慕容梧竹滿臉通紅,低頭揉捏著衣角。

    裴南葦看著她,沒來由生出一些羨慕。女子在年輕時候能嬌羞便嬌羞。上了歲數,就要面目可憎了。

    慕容梧竹生怕還要被取笑,找了個藉口離開。裴南葦也未起身相送,她的小宅子屬於臨湖填水而造,這才可以四面環葦,盛夏時分,蘆葦青綠,幾對野生鴛鴦交頸浮游。她走出屋子,屋外沒有鋪就石板,儘是泥地,她脫去鞋襪拎在手上,走在好似與世隔絕的蘆葦叢中,輕輕抬頭北望。

    給王府解圍的是僅率幾十騎緊急趕回的袁左宗,對於這位北涼王義子,黃蠻兒還算認他。外人也不知袁左宗說了什麼,小王爺立即安靜下來,幾十精騎來不及用膳,就出府出城,一路馬不停蹄,來到武當山山腳,徐龍象一路赤足狂奔,速度猶有勝出奔馬。上一次世子殿下來武當,只有老掌教王重樓下山迎客,今日玄武當興四字牌坊下,也只站著一個道袍素樸的年輕人,袁左宗與這名李姓道士點過頭,下馬站定。黃蠻兒興許是在龍虎山跟小道觀呆久了,跟老天師朝夕相處,對道人並不反感,反覺親近,安靜登山,到了小蓮花峰峰頂,道士李玉斧就不再靠近龜駝碑,黑衣少年和通體漆黑的巨虎一同來到崖畔。

    此地,一襲紅衣飛升。

    此地,洪洗象自行兵解,與天地揚言要再證道三百年。既然這位不到三十便成地仙的道士是呂祖轉世,更是齊玄幀轉世,那讖語上的真武大帝,顯然另有其人。在斬魔台久染道法的齊真人座下黑虎,性子暴躁,到了這裡異常溫馴,趴在地上,別忘了洪洗象既是呂祖轉世,也是那齊玄幀轉世修行,洪洗象本就是黑虎的舊主人,黑虎通靈,自擁神通,竟然搖頭晃腦嗚咽起來。李玉斧站在遠處,見到這一幕,也是傷感,對他而言,小師叔是當之無愧的神仙人物,風采卓絕,李玉斧尊敬師父,卻崇拜小師叔。洪掌教若是不要飛升,與那紅衣女子結成神仙眷侶在世修行該有多好啊。

    突然,徐龍象雙手握拳,仰天哀嚎。

    黑虎亦是嘶吼。

    地動山搖。

    隨著徐龍象的宣洩,氣機如天外飛石砸在湖心,洶湧四散,上山沒幾年的新任小師叔李玉斧如小舟浮滄海,搖搖晃晃,偏偏不倒不覆。

    迎上山,又送下山,李玉斧望著一人一虎跟隨鐵騎遠去,嘆了口氣。弟弟就已是這般霸道,想必那位連掌教師叔都沒辦法降伏的世子殿下,是真如傳言的無法無天了,以後知曉他要上山,看來得找個藉口不見才行。李玉斧本身並不知道洪洗象兵解之前,留有「武噹噹興,當興在玉斧」的九字遺言,他師父俞興瑞在東海撿了他這麼個漁民孤兒做徒弟,雖然寄予重託,卻也不做拔苗助長的蠢事,再者武當山幾百年來一脈相承,最是喜歡自然而然。李玉斧近年來除了跟隨師伯們修道,晨暮兩次在主峰宮前廣場領著打拳,還要負責餵養青牛,打理瀑布那邊的菜圃,連掌教師叔至交好友齊仙俠的僻靜竹廬,也一併交由他清掃,每日往還在幾座山峰,光是路程就有五六十里山路,途徑道觀就有六座,許多做完功課的小道童就喜歡守株待兔,幫著給小師叔牽牛放牛,只為了聽小師叔說些山下的人和事。佛門依法不依人,道教修道修自然,李玉斧沒去過壓了武當山數百年的道教祖庭龍虎山,也只覺得掌教小師叔捨不得下山是有道理的,這兒人人相親,風光還好。

    他還清晰記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小師叔聊天,那時候的掌教師叔正值如日中天,騎鶴下江山,飛劍千里鎮龍虎,斬去幾國氣運,在太安城出入如無人之境,天底下再沒有人敢輕視武當山。李玉斧被師父帶去小蓮花峰,兩手手心俱是汗水。師父也沒有出聲安慰,只是笑了一路。到了山峰腰間,就撞見了正在放牛曬太陽的掌教,師父走後,洪小師叔朝自己招了招手,兩人就坐在樹底的蔭涼大石上,小師叔見他侷促,笑道:「你初次上山時,我本該去接你的,可惜當時沒在山上。」

    李玉斧緊張萬分,正襟危坐,搖頭道:「不敢。」

    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掌教溫聲道:「記得我小時候上山,正巧下大雪,好一場鵝毛大雪,怎麼掃也掃不乾淨,大師兄就站在牌坊下等我們,我當時還以為是武當道士弄了個大雪人堆在那邊,師兄一笑,抖落了雪花,我才知道是個活人,嚇了一跳,差點哭出聲。當時背著我的師父出言訓斥了半天師兄,師兄也不惱,上山時候我一轉頭偷偷看他,他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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