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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個神出鬼沒的年輕道人笑嘻嘻站在徐鳳年身前,攔住那一刀的去路。
徐鳳年勃然大怒,怒喝道:「姓洪的!」
年輕道人縮了縮脖子,擠出笑臉道:「世子殿下,你肩上擔子夠多,就別攬這一副擔子了,有小道,有武當,有掌教李玉斧,夠了。」
徐鳳年怒目相向。
年輕道人咽了咽唾沫,輕聲道:「總不能讓你姐擔心,是吧?」
徐鳳年嘀咕了一句你又皮癢了不是,下意識就習慣了一腳踹出去,年輕道士往旁邊跳了幾步,也是習慣了自己的畏畏縮縮。
如果是很多年前,世子殿下會覺得自己那一腳很有高人風範,而旁觀年輕師叔祖與紈絝世子大戰的山上小道士們,更會由衷覺得他們師叔祖真是厲害啊,每年每次躲那幾腳都是如此仙風道骨。
如今,世子殿下成了北涼王,成了武評四大宗師之一。
那個膽小但和藹的年輕師叔祖,也成了騎鶴下江南的神仙道人,成了齊玄禎,成了呂祖。
但是等他們重逢之時,他還是他,他們都還是他們。
徐鳳年悄悄紅著眼睛,嗓音沙啞道:「你該早點下山的,早一天也好,我姐也能多開心一天。」
年輕道士抿起嘴,皺著臉,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來。
徐鳳年突然一把手摟過年輕道士的肩膀,低聲問道:「有李玉斧幫忙,你還能跟我姐見面吧?」
年輕道士使勁點了點頭。
徐鳳年冷哼道:「以後不管哪個你在哪一世,再跟我姐見了面,都要好好對她!要不然我一樣能揍你,呂祖了不起?老子還是那誰誰和誰誰,比你有背景多了。」
一個還算有出息的弟弟,生怕出嫁離家的姐姐受欺負。
應該都是這般故作惡人跟姐夫說話的吧?
年輕道士哪壺不開提哪壺,納悶道:「你不是跟他們斬斷因緣了嗎?」
佩好涼刀在腰間的徐鳳年一拳砸在這傢伙腋下。
後者倒抽一口冷氣,也不知道是真痛還是像早年那般賣乖,憨憨笑著,臉上猶帶著淚水。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要走了?真不做一物降一物的那個人了?」
年輕道士搖頭笑道:「我最怕挑擔子了,這種事做不來的。再說了,以前在山上從來就打不過你,就算打得過,以前被欺負慣了,心底還是怕的嘛。」
兩人並肩而立,一起看著腳下這座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太安城。
徐鳳年用興許自己才能聽到的嗓音說道:「每次想念大姐,我都喜歡想著她有你陪著坐在鶴背上,那個時候,她一定很開心,在笑。這麼想,我也就不傷心了。」
年輕道士沒有說話,身形趨於飄渺不定,仿佛下一刻就會隨風而逝。
徐鳳年嗓音更低了,「有你這麼個……我其實很自豪……姐夫。」
身邊傳來一陣壓抑得很幸苦的笑聲,「哎!小舅子!」
惱羞成怒的徐鳳年一腳踹過去。
年輕道士洪洗象,已經不再。
徐鳳年呆滯當場,久久回神後,輕輕飄落在欽天監廣場上,走向那座社稷壇。
拾級而上的時候,彎腰抓起了一捧泥土。
徐鳳年站在頂部,蹲下身,伸出手,傾斜手掌,任由泥土滑落。
身穿縞素入門,滿身鮮血站在此地的年輕人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爹,娘,大姐……我很好,你們放心。」
第258章 事了拂衣(一)
祥符二年深秋的這一天,註定要演變出無數的神怪誌異的說法,欽天監那邊日月升起,梵音裊裊,數次長虹掛空,仙人懸空。而京畿南軍大營,也是情景駭人,兩位陸地神仙一般的萬人敵,身形快如蛟龍入海,雙方廝殺過程中,把整座大營撕裂得支離破碎,所過之處,勢如破竹,尤其是新任兵部尚書吳重軒大將軍的嫡系兵馬遭罪最重,死傷過千。常人所謂的水土不服,也不過是身體不適,像吳尚書這些麾下精銳這麼丟胳膊少腿甚至連小命都沒了的,少見。關鍵是幾乎無人辯認出那兩道人影的真實身份,這才最讓京畿南軍倍感窩囊。
而罪魁禍首徐鳳年走下社稷壇的時候,李家甲士在李守郭和李長良父子的率領下,誓死守住了大門口,擺出要走出去就從一千多人的屍體上跨過的決然姿態,但其實門外大街上折損過半的重騎軍,已經在安東將軍馬忠賢近乎瘋狂快馬加鞭地傳遞一道密旨後,悄然退出街道,但是為了不驚擾內外城京城百姓,不去引發更大的恐慌,這支尚未投入兩遼沙場便元氣大傷的騎軍,並沒有立即出城前往駐地。馬忠賢當時匆匆忙忙離開徵北大將軍府邸內的父親病榻,甚至來不及穿上武臣官袍,更別提披掛鐵甲了,這位出身煊赫的安東將軍轉頭望著這支被悲壯氣氛籠罩的殘部,心在滴血。
尤其是無比熟諳京城官場的馬忠賢知道,等到家中噩耗傳出府邸,傳到廟堂和市井,很快太安城朝野上下就會說他的父親早不死晚不死,恰恰在北涼王大鬧禮部和欽天監的時候咽下最後那口氣,是被嚇破膽了,是給那個姓徐的年輕人活活嚇死的!
在一大片鐵甲錚錚中顯得不倫不類的馬忠賢雙拳緊握,兩眼通紅,恨不得撥轉馬頭一聲令下,把那個姓徐的剁成肉泥!
一位布衣老人穿過李家甲士那座「弱不禁風」的步軍方陣,李守郭想要出言提醒,老人笑著擺了擺手,徑直走向在社稷壇邊緣停步的北涼王,老人沒有站到年輕人的面前,兩人並肩,但是一人面北一人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