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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才在褚府大堂坐下,就感到地面上一陣晃動,身著寬鬆便服的褚祿山跨過門檻滾入廳內,一坨肥肉跪在徐鳳年腳下,「祿球兒可總算把殿下給盼到寒舍了,蓬蓽生輝啊,回頭就多給祖宗們多燒幾炷香。」
徐鳳年一腳踹了過去,「寒舍?我看不比北涼王府差多少。今天是帶袁二哥和齊將軍來你這邊蹭酒來了,先別廢話,找個沒這麼俗氣的清淨地方。」
褚祿山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站起身,回頭給了府上老管家一個凌厲眼神,轉頭便是諂媚到膩人的笑臉,一雙軟綿無骨白白胖胖的手拉著徐鳳年的手臂,「喝酒喝茶都有好地兒,稍後殿下有任何不滿,祿球兒自剮兩斤肉下來就酒。」
徐鳳年譏諷道:「一身肥膘,你好意思當下酒菜,咱們幾個都下不了筷子。」
褚祿山訕訕道:「是祿球兒沒用,沒能長出一身肥瘦適宜正好佐酒下碟的五花肉。」
來到一棟竹屋,紫竹疏淡,不至於繁密到讓人感到荒涼狐怪,小潭深幽青綠,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絲絲灑落,水邊有竟有一隻巴掌大小的野龜拖家帶口曬著太陽,聽聞人聲腳步聲,哧溜一下爬入油綠潭中。潭小屋大,採光也巧妙,推門而入,顯得靜謐而敞亮,並沒有絲毫侷促之感,竹屋內還擱了一把紋路斑斑的古琴,坐在這裡不論喝酒還是喝茶,都算是人景茶酒相得益彰。徐鳳年瞧了一眼古琴,外人不知屠子褚八叉的才氣,他是知曉內幕的,琴棋字畫詩詞賦,褚祿山都拿得出手,只可惜沒能長相名士風流而已。臨窗坐下後,褚祿山先給徐鳳年和齊當國倒了兩杯酒,提著酒壺笑問袁左宗,「你老人家不嫌棄小的手髒酒臭,就斗膽幫你倒一杯。」
袁左宗抬了一下眼皮子,褚祿山也就順勢倒出那一杯酒。
齊當國跟褚祿山關係不錯,六位義子中也就數他人緣最好,跟其餘五位同輩義子都時常走門串戶一個,褚府上前幾年呱呱墜地的一個小妮子,還認了他做乾爹,就差沒有給兩家孩子定下娃娃親了,褚祿山對幾個兒子動輒打罵,跟撿來的差不多。唯獨對這個幼女心疼寵溺,嫌棄齊當國的小兒子長相粗鄙,讓齊當國這兩年一見面就質問褚祿山我那兒子咋就丑了。
徐鳳年喝了一口酒,環視一周,三人中以白熊袁左宗軍職最高,從二品的鎮安將軍,屬於實打實的位高權重,在北涼軍中僅低於統領邊境兩州的北涼都護陳芝豹半品,袁左宗目前擔任大雪龍騎軍的副將。褚祿山則為正三品的千牛龍武將軍,卻沒實質性的軍權在手,齊當國更加不堪,僅是一名無足重輕的折衝校尉,官帽子小得很,不過每逢大型戰事,負責扛旗。因為北涼屬於軍政一手抓的藩王轄境,加上又是徐驍曾經文為超一品大柱國武為一品驃騎大將軍這樣的異姓王,加上天高皇帝遠,文官與離陽王朝品秩一致,武將則大多可以高出一品或是半品,朝廷對此也睜眼閉眼假裝看不到,連首輔張巨鹿都說過類似北涼理當如此的言語。如今北涼不去說並無特異的文官體系,光說那一批七品以上的武將,不提已經退出邊境的勛官,仍有八十人之多,而這些支撐起北涼三十萬鐵騎的中堅,可能大多數都沒有親眼見過徐鳳年一面。
徐鳳年喝完一杯酒,趁著褚祿山倒酒的時候,問道:「祿球兒,你說誰來做北涼都護?」
褚祿山毫不猶豫道:「袁將軍啊。要不騎軍統帥鍾洪武和步軍統帥燕文鸞這兩位老將軍,也勉強有資歷和能耐。不過說實話,鍾老將軍對殿下成見很大,跟陳芝豹也牽扯不清,不太適合立即當這個二品都護,燕文鸞嘛,看上去不偏不倚,跟陳芝豹也有間隙,但老將軍性子陰沉,實在比鍾洪武還難纏,我盯了他已經十多年了,硬是沒聽他說過殿下一句壞話,反倒是不讓人放心。說來說去,還得是袁將軍來當這個總領兩州軍權的都護,方方面面都說得過去。你瞪什麼瞪,這話我在殿下和你袁左宗面前是這麼說,在義父那邊也是一模一樣,信不信由你。說你好話還不領情,你老人家就是難伺候!」
袁左宗笑了笑,低頭喝酒。
黃蠻兒一直蹲在古琴邊上發呆。
徐鳳年平靜道:「祿球兒,給我一份名單,酌情提拔一兩個官階,如果真有需要,連跳三級也無所謂。」
褚祿山聞言從袖中遞出一疊摺紙,笑眯眯交給徐鳳年。袁左宗皺了皺眉頭,冷冷盯住這位未卜先知的褚祿山。
徐鳳年笑著將三張紙分別攤開在桌上,密密麻麻寫有六十餘人,除去姓名還有簡明扼要的軍旅履歷,長短優劣一目了然,字體是褚祿山獨有的行書,險而不怪,瀟灑暢達。徐鳳年一字不漏看完後推向袁左宗,仔細看完以後,袁左宗眉頭微微舒展,紙上既非任人唯親,也並非太過道貌岸然的唯賢任用,紙上可以歸入褚祿山的嫡繫心腹也有十餘人,但大多還是北涼軍中鬱郁不得志的中下層校尉,共同點是年輕而善戰,朝氣勃勃而無半點暮氣。
徐鳳年笑問道:「祿球兒,你就一點忌憚都沒有?不會晚些時候再拿出這份東西?」
坐如一座小山墩的褚祿山嘿嘿笑道:「沒這個必要,大將軍是我甘願送死的義父,不用多說,殿下是我祿球兒心悅臣服的主子,這些事情鬼鬼祟祟藏藏掖掖,顯得多矯情。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已經如鯁在喉很多年,今兒不吐不快,說錯了,殿下可別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