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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一方快意至極一方悲苦至極的時候,響起了一個不合時宜至極、略帶幾分笑意卻透著清冷的悅耳嗓音,「你就是董鐵翎?那你知不知道中原有個叫軒轅青鋒的女子,要終有一天要來西域虐殺你?」
董鐵翎愣了一下,雖然西域殺手祖宗出身的老人一直暗中留心這個年輕酒鬼,但是仔細打量以及刺探氣機脈絡之後,斷定此人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名小卒,否則難不成此人年紀輕輕就是一品境界高手了?腳下這座西域雄城,丟掉西域都護府的名頭後,兩百多年的漫長歷史,走過路過的不去說,爛陀山的和尚不去說,常年居住在此的武道大宗師,也不足雙手之數,如今更是鳳毛麟角,只有內城富可敵國的李財神身邊鬼鬼祟祟藏著一位,根據他的揣測,應該是離陽趙勾某位在西域圖謀大事不惜隱姓埋名的大頭目。若不是此人推波助瀾,李家也不會違背規矩選擇袖手旁觀,任由那位北莽年輕人幫著他董家對付司馬家。董鐵翎不是城中那些因為各自原因關起門來裝聾作啞一盤散沙的中原遺民,更不是那些一輩子沒走出過西域的無知百姓,離陽江湖上風頭正盛的紫衣女子,董鐵翎自然有所耳聞,至於眼前年輕人為何搬出那位貨真價實的高手來,董鐵翎就當作是扯虎皮做大旗的幼稚伎倆了,試圖來嚇唬他這個殺人如麻的西域魔頭,老人對那西域雙璧很有耐心,不好男風的老人對那個死到臨頭的英俊酒鬼可就沒啥耐心了,殺意濃郁,嘿嘿冷笑道:「咋的,那中原的武林盟主跟你很熟?小子,老夫把話撂在這裡,若你是她軒轅青鋒的姘頭,老夫就讓你做我內城董家的第一等座上賓……」
說到這裡,老人笑容不減,驟然間舌綻春雷般吼道:「可惜你不是啊!」
董鐵翎是實打實內城第三的高手,是西域人心目中所向無敵的存在,怒喝之下,老人大袖翻滾,氣機瘋狂外泄,尋常人在「棒喝」之下,當場肝膽欲裂都不誇張。就像那晏雁晏燕這對姐妹花就給震懾得一陣踉蹌,氣血翻湧,尤其是本就失了魂魄的妹妹,直接就七竅滲出血絲,慘澹至極。晏雁稍微好些,如臨大敵,早早守住心神,仍有拼死一戰的決心,但也不好過,差點就握不住刀柄。
唯獨那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年輕人,仍是坐在當時給晏雁拉扯過去的那個位置上,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董鐵翎不愧是無數次死人堆里站著的那個贏家,毫不猶豫就一個風馳電掣的兇猛前沖。
晏雁鬼使神差就又一次扯住那酒鬼的衣領,想著好歹將他拋出屋頂再說,至於他會不會摔斷腿腳會不會被董家殺手圍剿,她想著總好過眼睜睜看著他給董老賊一掌拍爛頭顱吧?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態超出她的想像力,她既沒能把那傢伙丟下酒樓去,而滿城人都敬畏如無敵神明的董鐵翎在假裝前沖之後,就跑了,瞬間就無影無蹤了。就這麼無緣無故地跑了?晏雁瞪大眼眸,環顧四周,確定董鐵翎當真消失後,她還是不敢相信,就像她妹妹晏燕始終不敢相信情郎會辜負背叛她一樣。
晏雁雖然只見識過宋爺爺和黃老師傅點到即止的切磋,但真正高手過招即便不是什麼你來我往大戰個八百回合,可也絕不至於像董老賊這般虛張聲勢吼一聲就腳底抹油的吧?
一直袖手旁觀的徐鳳年提著酒壺站起身,望向那個失魂落魄的妹妹,問道:「你那個讓你生死相許的情郎,除了他姓王,還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嗎?」
晏燕失心瘋一般又笑了,「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知道王郎的名諱?」
也不見徐鳳年有什麼動作,這個漂亮到一定境界的年輕女子就在空中打了個轉,然後結結實實摔落在樓外街道上,大概是徹底昏死過去了,再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徐鳳年轉頭看著那個握緊刀柄刀尖朝向自己的晏燕,眼神複雜,感慨良多,一時間有些無言,既想起了慕容梧竹慕容桐皇那對境遇淒涼的姐弟,也想起了早年徽山大雪坪的藏污納垢,更想起了顛沛流離的西蜀太子蘇酥和老夫子趙定秀。徐鳳年嘆了口氣,望向大概離著自己得有半里外的一座屋頂,也算西域一方梟雄的董鐵翎雖然知道了幾分厲害輕重,卻不肯就此罷休,對危險極有嗅覺的老狐狸開始對心腹發號施令,應該是想拿屋頂近百董家殺手和街上陸續趕到一股股董家精騎來試試水的深淺。對於這座大奉皇帝用以彰顯邊功的重鎮,若不是曹嵬的那支騎軍,徐鳳年一直印象很淡,只知道早年好些行刺清涼山的殺手和刺客都拿此地當作歇腳喘氣的地方,至於軒轅青鋒說要虐殺色中餓鬼的董鐵翎,還真不是徐鳳年沒話找話,那個娘們當初還沒有跟他跟北涼貌合神離,的確無意間提起過這一茬,不過那時候她還有求於他徐鳳年,更沒有成為什麼武林盟主,恐怕當時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將來有一天會躋身大天象境界。對於腳下這座西域大城的印象,真正深刻鮮活起來,是曹嵬騎軍悄然奔赴西域後,尤其是在上陰學宮落魄到年老仍不敢還鄉的酸儒劉文豹進入此城,以前只停留在外城小打小鬧的拂水社也隨之開始加大滲透力度,徐鳳年才在案頭諜報上知曉了一些事情,比如在這裡隱藏有幾名後隋皇室的晏氏遺孤,只不過比起西蜀獨苗的太子蘇酥,兄妹三人的血統遜色許多,就算那幫後隋餘孽想要揭竿而起,估計自己都沒那個臉皮拿那三個孩子說事。西域雖大,曹嵬騎軍置身其中並不惹眼,但徐鳳年和拂水房仍是不敢掉以輕心,為了吸引西域的視線,徐鳳年遙控西域做足了一連串好戲,先是讓那位曾經白衣出襄樊的女菩薩大張旗鼓返回爛陀山,然後讓劉文豹在此城興風作浪,還在西域放出話去,說是王仙芝的那個徒弟要在此稱王稱霸,在大漠黃沙中另起一座武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