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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也不反駁,心中拿好男不跟女斗這種站不住腳的理由安慰自己,順帶腹誹幾句。洛陽洞察人心,嗤笑道:「你肯定在拿李淳罡跟我作對比,以為我取笑你根骨不行,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但事實上我不光在一品前三境,金剛指玄天象都比李淳罡更早踏足,哪怕陸地神仙境界,也一樣不例外。」
徐鳳年毫無誠意低聲說道:「對對對,你武功蓋世,明天就打得拓跋菩薩抱頭鼠竄,後天就能讓王仙芝打成縮頭老王八,第三天就可以視天劫如無物,證道飛升跟玩兒似的。」
然後徐鳳年就飛入藏經閣,是被洛陽打入,一掌拍在後心,海市蜃樓潰散七八分。一則徐鳳年不敢躲,二來也想揣度洛陽的實力。苦頭之大,只有坐在閣內石板地面上的徐鳳年自己清楚,抹掉滲出嘴角的猩紅鮮血,苦中作樂地養劍一柄。喜怒無常的洛陽進閣後,看也不看徐鳳年一眼,徑直登樓,名義上是藏經閣,實則是一座六層碑塔,木質階梯旋轉遞升,洛陽來到頂樓,舉目眺望歡喜泉,塔頂牆壁上篆刻有許多文人騷客的賞景詩文,因為後來者不講規矩,刻字重重疊疊,面目全非,徐鳳年百無聊賴四下瀏覽,也沒瞧見幾首神韻俱佳的詩詞,都是無病呻吟之流,不過一些小曲殘句還算趣味上乘,如春風綠江南,古樹上鶯聲嫩,等等,都一一記在腦中,想著以後見著那位被譽為雄絕文壇的二姐,剽竊了去獻寶。
無意間見到半句依稀可見的詩詞,徐鳳年拿手掌抹去。
徐鳳年站在窗口,略微放開氣機,視線逐漸清明,開始去記憶歡喜泉府邸格式地形,隨著遺民北移,帶來一股南風北進的風潮,庭院建築沾染春秋風格無疑是最為直觀的現象,北莽不光是南朝,北邊的高門大族,也有不少追求小橋流水庭院深深,而且極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深諳南派建築精華,是一等一的大手筆,沒有非驢非馬的滑稽觀感。徐鳳年身在鐘鳴鼎食王侯家,耳濡目染,對於這類事物的了解自然不會僅限於一知半解,清涼山的北涼王府樓廊曲折,以前鬧出過許多笑話,歷經千辛萬苦大半夜潛入王府的刺客,好幾批竟然戰戰兢兢逛盪了一整晚,都沒能找到徐驍或者徐鳳年的別院,落網後那叫一個死不瞑目,這些笑話,一直被王府下人津津樂道,徐鳳年兩次遊歷以後,就不怎麼笑得起來。還記得一次被溫華拖拽,去偷窺一位被這位木劍遊俠一見鍾情的士族女子,溫華踮起腳尖站在高牆外,聽著牆內佳人鞦韆上笑,後來只好讓徐鳳年彎腰,他站在好兄弟的肩膀上,才算見著了心儀女子,被護院家丁察覺後,拎棍棒追著一頓好打,徐鳳年腰酸背痛,關鍵是每一次溫華信誓旦旦的非誰不娶都靠不住,再見貌美女子,就要見異思遷,一起遊歷,也不知一見鍾情了多少回,徐鳳年氣不過,事後就挖苦他就算偷入了宅子,也做不來採花賊。
洛陽一語道破天機,問道:「你要去歡喜泉北邊殺誰?殺赫連威武?就憑你能成事?還是有北涼內應?」
徐鳳年搖頭道:「就去看看。」
洛陽譏諷道:「不小心被排名僅在我之後的魔頭種凉盯梢上,你就算活得下來,也要脫幾層皮。」
徐鳳年裝傻憨笑道:「不打算惹事,身上銀錢不多了,只是去順手牽羊幾樣值錢的物件而已。」
洛陽平靜道:「我跟你一同去。」
徐鳳年立即拒絕,「千萬別,我是去當賊,不是當殺人滅口的魔頭。」
洛陽轉頭,笑了笑,「我不會暴露你的行蹤,只是好奇你一個北涼世子想做什麼勾當,其實你心知肚明,我在武侯城沒有濫殺無辜,多半也不會去歡喜泉大開殺戒,你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當我是傻子,那也得等你到了天象境界,有資格與我拼命才行。不過以你悟性,想要達到天地共鳴,我看懸。」
徐鳳年被揭穿,也就不遮掩,正大光明眺望歡喜泉綿延府邸的布置。洛陽突然說道:「你我互問一件事,各自作答,如何?」
徐鳳年想了想,問道:「我先問?」
洛陽直截了當說道:「不行。你已問過,我也回答。該我問了。」
徐鳳年憋屈得不行,洛陽又不是那個性子婉約的黃寶妝,何曾與人為善過,更別提善解人意了,對於徐鳳年的鬱悶也不理睬,直接問道:「你來北莽,最終想要做什麼?」
徐鳳年沉默不語。
洛陽安靜等待。
徐鳳年揉了揉臉頰,孤身赴北後第一次吐露心聲,輕輕說道:「見一個極為重要的人,二十年過去了,連我爹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值得信賴,要想確認這一點,除了徐驍和我這個世襲罔替的北涼世子,沒有誰有資格去證實答案。要想見到他,我就得做一些讓他以為斤兩足夠的事情,否則光是一個世子身份,根本不管用。再多的內幕,我不能,也不想跟你說。反正我知道,他若是真反了北莽再反北涼,我這趟北行,就註定要死在北莽。」
洛陽點了點頭,比較滿意徐鳳年的實誠,說道:「該你問了。」
徐鳳年小心翼翼問道:「黃寶妝真的死了?」
洛陽直接不予作答,跳過以後,面無表情問了第二個問題:「你要是一場豪賭功成,將來就能坐穩北涼王的位置?」
徐鳳年沒好氣說道:「還是不能。」
洛陽冷笑道:「好可憐的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