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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伍長摘下身上那具輕甲和涼刀,都掛在馬背上,這才轉身盯住那個罵他們是北涼蠻子的年輕人,腳步微瘸前行,同時說道:「我陶牛車摘了甲冑涼刀,今天就不算當值錦騎了。」
高大青年嘖嘖笑道:「咋的,死瘸子,要跟我單挑?就怕一不小心力氣用大了,把你另外一條腿也給打折了。」
姓陶的漢子笑了笑,「打死我,不過是算你本事。」
高大青年勾了勾手指。
……
洗象池不遠處的那棟茅屋,徐鳳年正在獨自搬書曬書,突然那名幽州校尉和拂水房諜子頭目一起出現,蹲著把一本書攤開的徐鳳年抬頭笑道:「有事就說。」
諜子頭目語速極快但吐字清晰,「啟稟王爺,在山腳逃暑鎮,六十四錦騎和二十七名拂水房死士,與廣陵道經略使幼子王遠燃為首的二十三人,展開對峙。起因是……」
徐鳳年擺擺手,直接對那名校尉下令道:「羅洪才,你下山領五百騎趕赴逃暑鎮,也別對峙了,只管往死里打。」
徐鳳年略作思量,繼續道:「對方應該有不少高手護衛,隋鐵山,那你抽調出目前在武當山上的那四名甲等房拂水房死士,跟羅校尉一起下山。」
羅洪才小心翼翼問道:「王爺,真往死里打?」
徐鳳年笑道:「那怎麼行。」
很快徐鳳年就又補充了一句,「打個半死就行了,事後傳出去,都得伸大拇指說一句咱們北涼待客有禮。」
兩人快步離去。
羅洪才揉著下巴說道:「老隋,咱們王爺不愧是讀書人,對吧?」
隋鐵山沒好氣道:「跟我講有什麼用,剛才當著王爺的面怎麼不拍這馬屁?」
大踏步前行的羅洪才白眼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隋鐵山伸手抹嘴一笑,「那是當然!」
第209章 我從山中來,山風翻我書
逃暑鎮逃暑鎮,一個光聽名字就倍覺清涼的小鎮,此時火氣卻很大。
其實對峙雙方中的王遠燃那撥人,就皮囊賣相而言,除去老將閻震春的嫡孫瞧著就是個反派人物,其餘眾人便是那個出手重傷了錦騎伍長的高大青年,也僅是姿態倨傲了點,不像是什麼滿肚子壞水的惡人,而四位沉默寡言的家族供奉式老者也各有一番宗師風采。而北涼方面,明面上有六十多位巡城錦騎出現在小鎮街道上,一律輕甲,僅佩涼刀,不負弓弩。那個負責武當山腳逃暑鎮在內三鎮事務的錦騎都尉,身材壯碩,但生了一雙小眼睛,眯起的時候幾乎像是要從臉龐上消失了,他攙扶著胸口滿是血跡的麾下錦騎伍長,後者最後被那高大青年一拳捶在胸膛,在街道上倒飛出去好幾丈遠,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沒有兩三個月修養就別想當值做事了。
錦騎都尉之所以沒有意氣用事,下令手下那陪同自己緊急趕來的六十多個兄弟抽刀破敵,一來是對手中有好幾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即便有拂水房諜子策應,己方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再則那個出手傷人的年輕人已經自報身份了,竟是離陽射聲校尉的兒子,射聲校尉是京畿四大校尉之一的實權武將,品秩不算太高,正四品,卻是離陽四征四鎮四平十二大將軍的有力候補。剛剛而立之年的錦騎都尉本身就是北涼將種子弟,對於紈絝圈子那點齷齪早就耳濡目染,最為熟悉不過,鬧事的時候,正主兒一般都是不會出面吵吵嚷嚷的,嫌掉價,需要得心應手的幫閒狗腿子站出來。那個父親是射聲校尉的年輕人就屬於此列,能夠讓這麼個根正苗紅的太安城將種充當幫閒,其餘那些個面對六十多北涼錦騎也沒如何驚恐畏懼的公子哥,身份只高不低。
這名錦騎都尉的頂頭上司,是那位統轄附近三郡軍務的角鷹校尉羅洪才,羅校尉很早就撂下狠話,這次蓮花峰舉辦佛道之爭關係到咱們北涼的臉面,來武當山湊熱鬧的不是當官的就是讀書人,那些小娘們也個個是細皮嫩肉的大家閨秀,都膽子小,經不起折騰,見著這些人你們這幫糙爺們都和氣點,最好給點笑臉,該幫著指路的時候就好好說話,別不耐煩,有些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總之哪個王八蛋要是敢在外人面前給北涼丟了臉,那他羅洪才就能要他掉幾層皮!
錦騎都尉有些為難,雖說只要自己一句話,這逃暑鎮也就真要打殺起來了,六十錦騎打不贏,武當山腳可還有羅校尉的兩千多精兵,但既然當了這個統轄兩百錦騎的都尉,他就不能如此意氣用事,一個射聲校尉的兒子打了就打了,若是再多出一兩個帶徵鎮平字的朝廷大將軍子弟,或是不小心弄殘了六部高官的子孫,事情一鬧大,難道到頭來真要讓王爺親自幫咱們擦屁股不成?
但是錦騎都尉心裡憋屈窩火啊,想著這幫從太安城跑來耀武揚威的龜兒子們,也虧得不是北莽蠻子,否則他哪裡需要如此猶豫不決。今天這事兒明擺著是那幫京城權貴啟釁在先,伍長陶牛車已經夠隱忍退讓的了,要換成他看到那個場景,恐怕早就二話不說拔刀砍人了。敢來欺負我們北涼的女子?
王遠燃輕輕鬆了口氣,幸好那都尉是個識大體的,要不然雙方當真不計後果地廝殺起來,那他秘而不宣的謀劃就不好收場了。王遠燃眼角餘光悄悄一掃,身邊一個個夥伴的微妙神態盡收眼底。
閻通書身體微微顫抖,既有直面傳說中北涼悍卒的惶恐,也有激動,整座太安城都罵他是個扶不起的色胚子,是春秋名將閻震春殺伐太盛罪業太重才遭到報應,故而有了這麼個不成材的獨孫來支撐閻家門面,但如果他閻通書這次能夠安然返回京城,誰不說他閻通書是敢跟北涼軍扳手腕子的好漢,誰敢再說他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