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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邊軍鐵騎,幾乎人人都相信這輩子自己視為小媳婦的戰馬,下一輩子一定可以投胎做人,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北涼邊軍,能夠再度並肩作戰。
戲文里總說瓦罐難逃井邊破,將軍不離沙場死。可是再盪氣迴腸的戲文,也永遠說不出沙場金戈鐵馬的那種悲愴。
烏鴉欄子主將耶律楚才和黑狐欄子統領林符兩騎並駕齊驅,兩人身後已經看不到幾名負責殿後的隴關斥候,絕大多數馬欄子都已經死在白馬游騎的輕弩和涼刀之下,臉上被劃拉出一條血槽的林符大口喘氣,每次呼吸都牽扯到深可見骨的傷口,痛徹心扉。耶律楚才隨手擰斷一枝釘入肩頭的弩矢,回頭望去,隴關馬欄子算是全都折在這龍眼兒平原了,烏鴉和黑狐欄子戰力也是十不存四,耶律楚才突然皺起眉頭,「怎麼後頭的游弩手放緩馬速了,難道李翰林魏木生兩人開始察覺到我們意圖?只要他們再往北推進三十里,我姐夫的八千騎軍就能形成包圍圈!林符,這次能不能把北涼三支游弩手一鍋端,就看北涼肯不肯被咱們繼續遛完這三十里路程了,你有沒有法子?」
林符忍著痛獰笑道:「法子怎麼沒有,死人即可,就看你耶律楚才舍不捨得下血本了。」
耶律楚才雖然一直被董卓罵作蠢貨,可畢竟是打老了仗的領軍將領,只是林符不捅破那層窗戶紙,仍是存有惻隱之心,耶律楚才深呼吸一口氣,打了個手勢,招來一名烏鴉欄子副將,根本不需要耶律楚才多說什麼,那名自少年起便跟隨董卓一起在南征北戰的驍勇副將,對耶律楚才咧嘴一笑,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乾脆利落地撥轉馬頭,呼喝幾句,帶著八十餘騎精銳烏鴉欄子刻意放慢馬蹄,很快從前方落在後部。與此同時,林符的黑狐欄子也有六十多騎多出相同舉動,雙方共同擺出要拼死徹底截斷游弩手追殺的決然架勢。
在負責銜尾追殺的李翰林部有意放慢後,魏木生第一時間快馬來到李翰林身邊,帶著點興師問罪的意味,火急火燎問道:「李校尉,如果你部人馬疲憊無力追擊,就事先打聲招呼,換由我部來殺敵便是!為何要做出這般縱敵逃逸的行徑?」
李翰林凝望著前方北莽馬欄子的跡象,當他看到北莽蠻子那一百四十餘騎精銳藏藏掖掖的動靜後,揚起手中戰刀向前指了指,沉聲道:「看情形,北莽有伏兵已經確認無誤,而且敵人的大股騎軍絕對不會太遠,否則烏鴉欄子和黑狐欄子也不會讓那一百多騎來故意送死。魏老哥,你部依舊不要出手,繼續養精蓄銳,真正的死戰還在後頭。袁南亭的白羽輕騎很快就能夠趕赴戰場,我倒要看看誰能吃掉誰!」
北莽南下,是為了策馬過北涼而吞併中原,北莽將士人人為戰功為封賞而搏命。
我們北涼,卻是為少死人而人人搏命。
不一樣的。
魏木生順著李翰林的戰刀所指,果然看到一百多騎北莽精銳的拖後阻截,看似是為各自主將贏取脫離戰場的時機。
李翰林突然滿臉戾氣,「你們這一百多騎,想死有何難!李十月,方虎頭,各領百騎隨我沖陣,這次不用繼續保留人馬體力,只管殺人!」
遠處陸斗高聲道:「算上我一個人!」
雙方馬弓輕弩的箭矢差不多都已消耗殆盡,所以就只能以戰刀搏殺了。
北莽馬欄子手中戰刀揮舞。
北涼游弩手同時握緊戰刀。
烏鴉黑狐兩部一百四十餘騎跟李翰林的兩百騎游弩手兇狠對撞在一起,然後是生死一線的交錯而過。
兩股騎軍人數本就不多,陣型都沒有大範圍鋪散開來,稱得上是狹路相逢,各自都默契地一排僅有四五騎並肩而行。
在這種形勢下,身先士卒者容易死。
李翰林、陸斗、李十月和方虎頭,校尉一人,都尉一人,副尉兩人,四人一起衝鋒在最前方。
李翰林出手最乾淨利落,一刀直截了當抹掉了一名烏鴉欄子的脖子。
天生膂力驚人的重瞳子陸斗出手最是勢大力沉,一刀橫掃不但砍斷了敵騎的戰刀,甚至直接把那名黑狐欄子的上本身都給砍斷。
李十月的那一刀最為精巧,扭頭躲過了敵騎的劈刀,涼刀挑中了那名烏鴉欄子的喉嚨。
唯獨方虎頭直來直往,沒能殺敵,只是跟敵方馬欄子的戰刀重重磕在一起。
在李翰林和陸斗各自殺敵三騎後,李十月接連殺死兩騎北莽斥候後,被那條直線上的第三騎敵人一刀就要刺在脖子上。
李翰林和李十月隔著陸斗,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低喝道:「老陸!」
陸斗幾乎同時就側身伸手抓住身邊敵騎那具尚未墜馬的屍體,一手扯過,恰好砸在李十月所面對的那騎斥候身上。
陸斗仍有閒情逸緻對躲過一劫的李十月咧咧嘴,好像說了個六字。
李十月冷哼一聲,沒有理睬。
陸斗的意思是說李十月這輩子已經欠了他六條命了,按照兄弟四人的約定,以後回到陵州喝花酒,李十月就得請他陸斗睡六次最貴的花魁。
但是誰都心知肚明,他們的那些犒賞銀子,早就都給戰死袍澤了。
所以其實四人都是根本攢不下幾兩銀子的窮光蛋。
當兩支騎軍幾乎半數交錯在一起的時候,方虎頭被敵騎一刀劈落下馬,就要被下一匹戰馬踐踏在胸口的時候,李翰林正要去救,陸斗已經喊了句我來,率先躍起馬背,越過李翰林一人一馬,雙腳彎曲落在黃沙地面上,向前一撲,雙手重重錘在那匹北莽戰馬腹部,竟是將那一騎連人帶馬都給側飛出去,陸斗輕輕一腳踹在方虎頭肩頭,把後者踹出戰場,此時北莽敵騎已經直接撞殺過來,陸斗獰笑一聲,也不躲避,只是身形靈活如蛇狸,身體蜷縮,雙手雙腳緊貼在地面向前遊行,在那匹北莽戰馬下方幾乎就要鑽腹而過的時刻,猛然起身,那匹北莽大馬被低頭彎腰的重瞳子瞬間以雙肩挑起,在馬背上措手不及的馬欄子一個身形不穩,被附近擦肩而過的游弩手騎卒一刀割掉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