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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不老只是相貌蒼老的老烽子沙啞道:「這會兒不清楚,前五六年得有一萬兩千座。」
袁槐摸了摸青頭巾,好奇道:「聽燧帥說離陽王朝的關內烽燧,每日子時,發火一炬,以報平安。咱們怎麼就不照著做?」
有一張苦相的老烽子嗓音如同風沙磨石,輕聲說道:「平定春秋八國,生怕內亂反覆,就得靠這太平火傳遞訊息去太安城。」
袁槐笑道:「那離陽皇帝肯定累,哪天沒瞧見太平火,就沒得睡,還得把文武大臣喊去禁內。」
老烽子平淡道:「做什麼不累。」
北莽全境烽燧不報平安火,是女帝陛下親自下旨決斷。
不平安時才燃狼煙,朕照樣還你們一個太平便是。
何等自負!
袁槐嘆氣一聲,揉了揉當烽子後黝黑粗糙了許多的臉頰,「家裡祠堂的台階肯定爬滿青苔了。」
老烽子不言語。
袁槐自顧自說道:「要是在家裡,這會兒我喜歡抓宵燭蟲子裝入囊,做成一隻螢囊,都不用挑燈就可以夜讀。」
他轉頭玩笑道:「項老頭,你閨女那麼水靈,跟畫上天仙似的,要不嫁給我算了。」
老傢伙難得笑了笑,沒有說好還是不好。
袁槐瞪眼道:「給個準話,是不是大老爺們!」
老烽子搖了搖頭。
袁槐轉頭嘀咕道:「小氣!」
袁槐是一陣東一陣西的毛糙性子,馬上問道:「項老頭,你說我啥時候能當上燧帥?」
老烽子盯著他看了幾眼,撇過頭說道:「你?不行。」
袁槐急眼道:「憑啥我不行?」
老烽子輕聲道:「當官要深藏不露,就像女人的胸脯。」
袁槐愣了一下,提高嗓門大笑道:「呦,你還知道講道理?」
老傢伙平淡道:「大道理只要是個人就都懂幾個,尤其是到了我這個歲數的老傢伙。」
袁槐白眼道:「跟你說話就是無趣。」
一名年輕烽子大踏步走入,對老傢伙頤指氣使道:「項老頭,去,跟爺去集市拎幾壺酒來,酒錢先欠著。」
老烽子默不作聲,就要離開烽燧給同僚買酒去,至於這些個烽子欠他的酒錢,日積月累,不說五十兩銀子,三四十兩肯定跑不掉,不過他就是一團爛泥巴,任人拿捏慣了。袁槐看不過去,替項老頭打圓場,說他去。那位把占便宜視作天經地義的烽子怒目相視,見袁槐嘻嘻笑笑,巴掌大小的臉蛋,下巴尖尖的,細皮嫩肉處處跟娘們差不多,心裡就沒了火氣,可他也覺得下腹憋著一團邪火,只是這姓袁的極有可能是燧帥的玩物,他膽子再大也不敢放肆,不過能過過手癮也好,舔著臉說好兄弟,就要去摟他的肩膀,被袁槐靈巧低身躲過,溜了出去。在梯子山混吃等死的烽子大失所望,狠狠盯著袁小子的屁股下狠力剮了幾眼,心中暗罵自己真是想婆娘想瘋了,回頭再看那個老不死的晦氣貨色,吐了口濃痰,這才大搖大擺走出去。
梯子山烽燧有兩匹馬,一匹給燧帥臨時騎了前往軍鎮茂隆,賣酒的集市得有二十幾里路,袁槐跟看守馬匹的烽子說請所有兄弟喝酒,也就得以騎馬下山。
下山時,袁槐跟一小隊吊兒郎當的邊鎮騎卒擦肩而過,為首一個俊哥兒跟烽燧里的傢伙差不多德性,瞧見了他,也是眼神玩味,還吹了一聲口哨,袁槐忍下惡寒,快馬加鞭。
騎隊總計六騎,跟為首騎兵小頭目只差半個馬身的一員騎卒輕聲問道:「不解決掉?」
那名前一刻還玩世不恭的小頭目收斂神色,眯起眼,微微搖頭道:「放在後邊殺。記住一點,重鎮附近的烽燧,未必只有九名烽子。」
面容清俊的騎卒嘿了一聲,「翰林哥,都殺了一路了,光是咱們就搗掉七座烽燧,心裡有數得很!」
沉默時越發冷峻的李翰林呼出一口氣,「小心總不是壞事,兄弟們不能再把命丟在北莽了。除掉這座烽燧,接下來就沒咱們兄弟的事情。回去以後……」
李翰林沒有繼續說下去。
有幾人能回?
李十月咬了咬乾裂嘴唇,眼神陰冷,重重點了點頭。
離梯子山烽燧半里路有一道關卡,一名烽子正在涼蔭底下靠樹打瞌睡,連並沒有刻意包裹軟布的馬蹄聲都沒吵醒,不幸中的萬幸,一根弩箭瞬間透過頭顱,釘入樹幹,烽子死得不痛苦,僅是腦袋往後輕微抖動出一個幅度。騎卒故意在關卡稍作停留,然後慢悠悠上山,烽燧煙墩外有兩名南朝烽子在插科打諢,都等著袁槐買酒回來解饞,見著身披茂隆輕甲的騎卒懶洋洋出現在視野,以為是軍爺來這邊找熟人,擠出笑臉上前恭維幾句,六騎同時下馬,李翰林笑著跟一名烽子勾肩搭背走向烽燧,隨口問道:「你們燧帥在不在,老子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溜出來透口氣,說好了一起去今晚茂隆喝花酒,可別放鴿子!萬一北涼真打過來,老子是死是活都兩說,這會兒趕緊找幾個娘們痛快痛快。」
烽子心裡那個羨慕垂涎啊,嘴上陪笑道:「對對對,軍爺說的在理,是要痛快。軍爺要是信得過,小的斗膽幫軍爺領路,茂隆的勾欄,小的熟門熟路。」
步入烽燧遮擋出來的陰影中,李翰林哈哈大笑:「你小子上道,爺喜歡。」
上道。
是真上道了,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