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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惹來佩刀女子的一聲冷笑,蛤蟆臉倒是沒覺得怎麼奇怪,但是那居中一桌三人幾乎同時都屏氣凝神,如同二虎相遇於一山,矮小漢子沉聲道:「長風,回來!」
與此同時,先前給人擔任馬夫的年輕人也停下腳步,拍了拍身旁女子的肩膀,後者頓時神意內斂殺氣盡瀉。
蛤蟆臉滿是悻悻然,和嘴唇纖薄尤為給人印象深刻的女子一起走向長輩桌子。剛好臨近官道的一桌客人結帳離去,那對男女便順勢坐下,只要了兩大碗定神湯。
佩刀女子放低嗓音娓娓道來:「那名駐顏有術的女子,是淮南道縹緲峰的宗主陸節君,二品宗師修為,不知為何與北派練氣士淵源頗深,得以身負兩種指玄神通,如今與徽山大雪坪交好,和離陽刑部關係也不錯。剛才開口的男子叫馮宗喜,拂水房諜報記錄此人曾經在永徽末年,敗在武帝城林拳法大家鴉手上,交手了四十餘回合,離陽江湖人稱中原神拳,與飛嬋仙子陸節君、紫檀僧等人並列為十六散仙。至於那名背負槍袋的男子,從他與隨行弟子的行囊推測,多半是祥符十二魁之一的槍魁李厚重,同時也是四方聖人之一,拂水房先前對於此人事跡並無入檔,是新近冒頭的中原武人,三人之中,其實也就李厚重還算有幾分真本事。」
同桌男子正是護送白煜離開流州青蒼城去往逃暑鎮的徐鳳年,白蓮先生和兩禪寺白衣僧人李當心,曾經在十年一度的龍虎山佛道之辯打過機鋒,況且剛剛得到消息之交好友齊仙俠,也已經與東越劍池柴青山結伴赴涼,所以這場武當論道是如何都不願錯過的。背對那一桌人的徐鳳年嗯了一聲,輕聲道:「雖說比徐偃兵還差許多火候,但應該跟韓嶗山修為相差無幾,路數也相同,都是大開大合,而且大器晚成,有機會成為槍仙王繡那般的大宗師,你與他交手,勝算不大。」
與糜奉節一起成為拂水房乙字房掌事的女子淡然道:「我只知道自己絕對能夠殺掉他。」
徐鳳年啞然失笑,「以命換命的賠本買賣,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樊小柴默不作聲。
徐鳳年瞥了眼不遠處那位獨占一桌的青衫年輕人,「拂水房沒有此人的檔案?」
樊小柴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徐鳳年解釋道:「太安城祁嘉節和北莽劍氣近黃青,還有武帝城舍道求術的樓荒,遇上旗鼓相當的死敵,皆是滿身劍氣,世間登堂入室的劍客大半如此,劍氣遠遠重於劍意,即便返璞歸真後不顯山不露水,可一旦出手,便會一覽無餘,只有極少數劍客才會天生意氣風發,也就是那種所謂的天然劍胚,這種罕見的天才,只要開竅,再加上一點氣運,往往可以達到陸地劍仙的成就,遍觀春秋之前的江湖,歷代劍道魁首莫不是如此。」
樊小柴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那名貌不驚人的年輕人,皺了皺眉頭,「他也是?」
徐鳳年點頭道:「這些年走了那麼多位劍道宗師,自然會有人應運而起。例如顧劍棠和南疆盧玄朗突然死了,大概只需要五六年,就會有人一鳴驚人。」
樊小柴眼神古怪,瞥了眼腰間還懸掛著涼刀的年輕藩王。
你這位使刀的武評大宗師若是死了,又會給誰帶去那份滔滔如廣陵江的氣數恩澤?
是王生、餘地龍和呂雲長這三位徒弟?
還是那位也是劍胚的姜姓女子?助她一步躋身陸地神仙?
猜出她心思的徐鳳年狠狠瞪了她一眼。
樊小柴一手端碗喝茶湯,桌底下那隻手按住刀柄細細摩挲。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芊芊玉手,如今卻握著殺人飲血刀。
樊小柴突然問道:「當真不登山?」
神情略微古怪的徐鳳年搖頭道:「我就算了,不過你要是想湊熱鬧,就不用隨我去拒北城,褚祿山那邊我幫你打聲招呼。我覺得你不妨去趟武當山,畢竟這種盛況,以後未必見得著了。」
樊小柴笑道:「武當山再高,有你高?」
徐鳳年白眼道:「拍再多馬屁都沒用,我就算英年早逝,也不會把氣運過渡給你。」
樊小柴一笑置之,喝過了那碗定神湯,她還真有幾分氣定神閒的意味。
樊小柴猛然間握緊刀柄,氣勢勃發。
毫不掩飾的濃郁殺氣,就連遠處那位蛤蟆臉都感受到了。
這即是拂水房大襠頭樊小柴的作風,她要殺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不分勝負,只分生死。
那名她看不穿深淺的年輕劍士,起身端著茶碗向他們走來,很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跟年輕藩王相視而坐。
徐鳳年微笑著不說話,對於那名不知名劍客的冒昧打攪並不以為意。
那人落座後,神情肅穆,一本正經道:「不料世間竟有與我一般英俊的男子,幸會幸會。」
樊小柴忍不住嘴角抽搐,見過不要臉的,她這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然後那人轉頭凝視樊小柴,「姑娘的刀好,刀法更好,只可惜刀勢不盡如人意。」
樊小柴一臉笑意,「哦?」
那人提了提手中茶碗,如同私塾的教書先生,一板一眼道:「我家鄉那邊,盛產一種大家閨秀鍾情的青花壓手杯,握於手中,微微外撇的杯沿正好壓合於手緣,大小分量適中,穩貼合手,故有壓手之譽,無論飲茶喝酒,都可熨帖女子體量。反觀姑娘先天體魄並不出眾,只是憑藉家學淵源或是宗門底蘊,融會貫通,靠著氣盛心胸才有今日修為,但是長久以往,必然傷身,須知氣勢氣勢,最重順勢二字,姑娘修行,卻是反其道行之,恰似酒量平平的女子故作豪邁,以大碗飲酒,絕非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