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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輕笑道:「這可造不了反。遼東貧苦,苦慣了,只要有半口飯吃,就沒人樂意揭竿而起。」
老許嘆息一聲,「不真的要餓死,誰樂意跟命過不去,可再這麼下去,遼東真難說啊,我離開錦州已經將近三十年,忍了三十年了。」
遼東自古便是百戰地,所謂虎步龍驤,高下在心。天下安危常系兩遼,徐驍諫言不惜殫天下之力守之,可朝野上下沒幾個願意當回事。這不是說沒人看不出其中利害關係,只是天下局勢暫時大定,五十年百年以後如何跌宕,說什麼做什麼於當下官位有何裨益?
徐鳳年輕聲道:「老許,你再說些遼東的風土人情。」
老許有一說一,竹筒倒豆子,等一鍋燉鴨吃得一乾二淨,老許也累得夠嗆,不過大部分精神氣都用在對付鴨肉上頭了。
老許最後抹嘴道:「大柱國當年入北涼,那可真是威風凜凜,王妃有句詩怎麼說來著?」
徐鳳年笑道:「青牛道上車千乘,旗下孩童捧桑椹。」
老許拄著拐杖,一臉神往。
徐鳳年留下酒壺,悄悄走出茅屋。
青鳥站在遠處,遙遙看著世子殿下緩緩走來。每次來河邊茅屋都由她陪同,她也從來不問殿下為何要與一名目盲老卒打交道。
徐鳳年看到青鳥的清冷臉龐,眼神有些恍惚。
當年瞎子老許在千乘隊伍中,腿還沒斷。
那孩童還捧著桑椹抬頭問娘親好不好吃。
青鳥被看得有些迷糊,徐鳳年冷不丁咬了一口她的臉頰,嘻笑道:「好吃,有桑椹的味道。」
第049章 呵呵姑娘
行走于田野阡陌,徐鳳年隨口問道:「為何紅薯不喜歡離開王府?你卻喜歡三天兩頭往外跑?」
青鳥一板一眼回復道:「她比較懶。」
徐鳳年跳躍問道:「徐驍明知這次張巨鹿當政,整飭朝綱,整治邊軍,去年初便開始在遼東清丈土地,一路坎坷,地理署官員死於暴斃刺殺的不下十人,請辭告假的更是多達三十餘人,可依然被張巨鹿查出了遼東刺督白淮、鎮守太監魯泰平、游擊將軍傅翰和總兵參將等十幾人強征民田,最多者六百頃,少則幾十頃。這些人雖說不少都是北涼軍舊部門生,可二十年過去了,徐驍還湊什麼熱鬧,非要跟張首輔叫板,這不是違逆大勢嗎?再者,徐驍嘴上說要朝廷將兩遼打造如磐石,可那些個最肥的蛀蟲,一半都跟他有牽連,這話說出去沒誰信啊。你說徐驍到底是怎麼想的?」
青鳥怎敢回答這種問題。
徐鳳年也沒想得到答案,只是問一問,心中會舒服一些。兩遼軍士怨嗟民政廢弛之類的,這些都不是世子殿下感興趣的,例如北涼這邊,武備雄壯甲天下,沒什麼水分,可若要說北涼的世道清平,估計連徐驍自己都得臉紅。如果大柱國是道德聖人,陵州牧就不用削尖腦袋往京城那邊鑽了,還連累那位號稱北涼大學士的女兒成了只前途未卜的金絲雀。
想到這個,再想到當年「北涼四惡」離散的離散,斷義的斷義,到頭來只剩下李瀚林這個王八蛋還留在北涼,徐鳳年就一陣氣悶,一屁股坐在田沿泥土上,黑著臉瓮聲瓮氣道:「青鳥,幫忙找點樂子。」
青鳥平淡吐露三字:「醬牛肉。」
徐鳳年起身笑道:「還是青鳥懂我。」
關係實屬主僕卻不似主僕的兩人走了一段路,坐進堂皇錦繡的馬車,車身裝飾如何還是其次,關鍵是這兩匹五花馬本身價值千金,王朝里不管什麼州郡,看一個紈絝家底厚度,看馬匹價格是最直觀的法子,當然也有一些個打腫臉充胖子的憨貨,不顧家境也要買一對曹家白鶴這類名馬良驥去撐門面,可世子殿下這兩匹五花馬里的「大宛青象」,卻是有價無市,一直是甲等貢品,也就徐鳳年敢乘騎,換作一般藩王子孫,都不敢遛出去顯擺,清流諫官最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揪著不放。
徐鳳年進了醬牛肉鋪子,看到一幅久違的熟悉畫面,店老闆老賈在忙東忙西,小賈姑娘則坐在樓梯上發呆,兩指捏著一根翠綠竹枝,慢悠悠旋轉,老賈很心疼寶貝這個遠方親戚的閨女,不管店裡生意如何,都不要她搭手,想來是膝下無子女的老賈把她當作了親生女兒,天下父母心嘛,都一樣。小姑娘名字很有意思,姓賈名嫁家,比這個更有趣的當然就是當年她入城牽著的那隻大貓了,可惜這兩年都沒露面,不知道是走失了還是死了。
青鳥去跟掌柜拿牛肉,自然是拿,需要買嗎?在北涼,世子殿下要什麼東西,從來沒有買偷搶借這類狗屁說法,都是拿。
徐鳳年走到樓梯口,笑眯眯問道:「呵呵姑娘,你的大貓呢,沒了?要不本世子送你一隻,你跟我去王府玩?」
被徐鳳年綽號呵呵姑娘的豆蔻少女一直是不諳世情的模樣,以前在店裡就敢跟李瀚林這種大紈絝瞪眼作對,對世子殿下也是平平淡淡,並無太多的畏懼,只是好像今天有些異樣,見到徐鳳年,下意識挪了挪屁股,大概是上次在巷弄拐角見到世子殿下持刀殺人,這段日子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以徐鳳年謹小慎微的性子,已經讓人盯著這邊一些時間了。至於為什麼給小賈姑娘暱稱呵呵姑娘,是有典故的,據說這丫頭不愛笑,最多就是面無表情呵呵幾聲,呵一下表示好笑,呵呵兩聲表示很好笑,呵呵呵?至今沒人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