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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韁繩的趙衡下意識拇指食指摩挲捏轉,淡然道:「不湊巧,本王還真有兩件小贈禮。」
心頭一跳的徐鳳年狹長丹鳳眸子中戾氣爆起,冷笑道:「既然王叔要送,小侄沒有不接的道理!」
好大的口氣!
趙衡忍不住一嘆,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家的嫡長子趙珣,若韜略才智與心思縝密,兩名年齡相差不多的世子並無明顯的高下,只是氣魄膽識而言,趙珣卻要差了太多,不過這怨不得珣兒,他自小長在靖安王府,受困於條框繁瑣的藩王法例,沒有多少真正歷練的機會,而自己這二十幾年蝸在襄樊一城,許多道理言傳不如身教,因此珣兒只繼承了陰柔一面,戰場殺伐帶來的陽剛猛冽卻差了火候,這等梟雄胸襟,確不是殺幾個僕役就能養育出來的。這徐鳳年,長得半點不似徐瘸子,但手腕心性卻十得八九了,換作別人的孩子,誰敢堂而皇之陣前殺人?趙衡清楚察覺到徐鳳年不惜玉石俱焚的濃烈殺機,一笑置之,彎腰從馬背上解下一隻長條錦繡包裹,入手微涼,寒意刺破肌膚,趙衡微笑道:「這隻劍匣裡頭有半截古劍與一本刀譜,都是本王從武帝城求來的,鳳年你練刀,刀譜用得上,至於古劍,不妨直說,本意是為你送行後,贈予李老劍神的。」
徐鳳年震驚問道:「半柄木馬牛?」
靖安王仰天笑道:「不錯。」
趙衡繼而直直望向徐鳳年,第一次不掩飾他的殺意,冷聲道:「你信不信本王是當今世上唯一請得動那位陸地神仙離開武帝城的人?」
徐鳳年手中那一桿剎那本來朝下的槍尖微微上提了幾分,笑道:「信!」
趙衡的殺氣轉瞬即逝,神情歸於平靜祥和,竟有幾分英雄末路的落寞,將劍匣一揮拋出,丟給徐鳳年,掉轉馬頭,不帶語氣起伏道:「刀譜是那人存世的唯一一部秘笈,秘笈無名,但那人一生摧敗頂尖劍士無數,這部刀譜的輕重可想而知。徐鳳年,以後趙珣若是有機會離開青州,不管是去北涼,還是回去那座城,希望你別忘了今日小小贈禮。我也好,徐驍也罷,到底是老人了。以後肯定要由你們上台來翻雲覆雨,我與你父親的恩怨,到今日為止算是了結乾淨。需知做人逆勢如飲酒,順勢卻如倒茶,對不對?」
徐鳳年伸手接過裝有半截木馬牛的劍匣,抱在懷中,沒有言語。
大黃蟒袍的靖安王一騎絕塵而去。
徐鳳年則默然調轉馬頭,提槍抱匣而返。
八十騎個個眼神炙熱,馬陣立即讓開正中一條小徑。
一騎穿過的徐鳳年輕聲道:「收刀。」
第127章 魔頭
自始至終,靖安王趙衡都沒有提及王妃裴南葦。
果真是王侯寡情比紙薄。
徐鳳年下馬後,臨近北涼輕騎屍體與傷員附近,將剎那槍插在道路上,走到一名被將領袁猛親手包紮傷口的年輕騎兵身邊,蹲下去,接過袁猛的活,所有輕騎都分明看出世子殿下動作嫻熟,尤其當他低下頭咬住布結,將其咬結實了,便是大戟寧峨眉都動容。世子殿下的秉性,他們一路行來也算有些了解,鬼門關水勢湍急中涉險救人,但此後在船上始終不曾與誰客套近乎,後來與青州水師一戰,身先士卒,可有半點退縮,折了北涼軍銳氣?連那靖安王世子都給丟下水去做一條落水狗!誰敢再說當初他若在場定要將那顧劍棠舊部的東禁副都尉掛在穎椽城頭是一句空話?
今日且不說霸氣出刀自救,鳳字營驚鴻一瞥,已覺刀法驚艷,就說剛才親率八十騎面對六百重騎,更一槍挑翻並刺死了那名膂力不俗的青州猛將!
戰前只說抽刀二字,戰後只說收刀二字,這份氣度,何等相似北涼王?!
還有此時,沉默著給身份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小小騎卒包紮傷口,又何曾矯情廢話半句了?!
徐鳳年起身前,對那名眼睛通紅的騎卒輕輕道:「我知道你名字,叫王沖,我在春神湖上船頭練刀時,是你守的夜。」
徐鳳年停頓了一下,道:「當時與你一同值夜的叫林衡,戰死了,是被王明寅用大戟刺死的,記得當時在船頭他與你悄悄爭執,林衡難得替我說了好話,說我練刀不是花架子,可惜死了。」
徐鳳年起身後,抽出剎那槍,走向馬車,平淡道:「希望別再死了。」
九十餘白馬義從,不管受傷與否,齊齊下跪,沉聲道:「鳳字營願為世子殿下死戰!不退!」
遠處,靖安王妃裴南葦臉色泛白,眼神複雜。
……
蘆葦盪中的零星村舍邊上,老者起身離去,手裡抓了一把到處可取的小草用作揲筮,這是失傳的上古占卜,筮草隨手可得到處可摘,可卻不是誰都可以揲筮窺天機,故而包括龜甲在內的上古八揲,以揲筮入門最易得道最難,老儒生模樣的老人看似漫不經心地一撕再撕,筮草丟了一地,走出蘆葦盪,湊巧不湊巧便撞上了從另一處穿出茂密蘆葦的年輕人,身後跟著一具宛如天兵的符將紅甲,手持巨劍,氣勢凌人。
那年輕人不惱不喜,只是喃喃自語些什麼,見到老人後起始並非戒備,而是生怕身後傀儡驚嚇到無關人等,細細打量,鬆口氣,燦爛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顯得格外人畜無害,停下腳步,顯然是要讓老人先行,是否愛幼不好說,尊老卻是十足。老人好似也沒有放在心上,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聲說道:「趙楷,你娘親是否告訴你她生下你前,曾做夢天開數丈,四位天人捧日而至?你別不信,你誕生時,老夫親眼所見夜出紅日赤光繞室。至於你六歲時所斬白蛇,被傳是白帝幼子,倒是假的,不過是為了應驗欽天監赤帝斬白龍的說法,是老夫故意逗弄那南懷瑜那老笨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