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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在一處坡度舒緩的山坡頂停下腳步,舉目望去,綠意盎然。
徐鳳年突然轉頭對年近五十老態畢現的趙綠園笑道:「趙大人,這其實是咱們第二次見面了,當年本王年紀還小,陪著徐驍來這裡避暑,記得那時候趙大人剛剛從涼州邊軍退出,在天井牧場上任不久,那會兒馬場百廢待興,趙大人拍著胸脯跟徐驍保證不出十年,就能讓隴西變成離陽第一大的馬場,不知道趙大人還記不記得,答應過徐驍總有一天要拿出一匹天下第一的神駿,慶賀我這個世子殿下的及冠禮?」
跟戰馬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頓時就激動了,顫聲道:「王爺還記得,還記得啊……卑職如何敢忘,不說天井牧場兢兢業業培育良馬,這麼多年還一直託付邊軍將校和游弩手,只要在大漠草原上瞧見那俊逸非凡的野馬之王,捕獲以後一定要送到天井牧場,事實上四年前還真有一匹神駿送到牧場,只是王爺及冠禮的時候,老兒誤以為王爺把這事給忘了,又怕被人說成是不務正業只知道溜須拍馬的混帳官員,猶豫了好些天,到底還是沒有送往清涼山王府,最後實在熬不過咱們騎軍周副帥的百般請求,只好送了出去,就早知如此……唉,老兒真是悔死了!」
徐鳳年笑道:「沒關係,我們北涼鐵騎能有今天的,天井牧場和纖離牧場在內所有的大小馬場,功不可沒。時至今日,本王才上過幾次戰場?要說有兩匹乙等馬以供騎乘,倒也勉強配得上,再有匹甲等大馬就是暴殄天物了。」
大概是知道趙綠園要為自己打抱不平,徐鳳年擺擺手說道:「你們先回去,我和石將軍說些事情。」
眾人離去,留下那個北涼公認宦途坎坷的石符,此人和幽州刺史胡魁昔年號稱涼州雙璧,都是年紀輕輕卻戰功顯著的邊軍「老人」,雙壁這個說法,最早是說春秋戰事中兩位最早冒頭的兩位騎軍將領,吳起和徐璞,那時候徐驍還在轉戰春秋,沒有封王就藩,故而兩人被譽為徐家雙璧,如今一人在北莽敦煌城隱姓埋名,一人去了西蜀輔佐陳芝豹。陳芝豹的離涼入蜀,同時徐鳳年的世襲罔替北涼王,成為石符和胡魁在官場上的一道分水嶺,後者重新崛起,擔任一方封疆大吏,官階更高的石符卻黯然失色卸甲歸田。不過奇怪的是,對於石符的辭任,無論是清涼山還是之後設置的懷陽關都護府,都以置之不理的態度對待,甚至哪怕後來褚祿山兼任涼州將軍,也沒有明確告知涼州軍界石符已經退出軍伍,軍情邸報依舊會按例每半旬一次送往在家休養的「涼州將軍」石符。
徐鳳年輕聲問道:「石將軍,西蜀道這次一萬精兵奔赴廣陵道,韋甫誠和典雄畜兩人僅任副將,交由一個外人呼延揉揉擔任主將。而北涼西蜀兩地交界的邊境,陳芝豹讓一個叫車野的年輕人鎮守西蜀北門,對於這兩件事,石將軍有什麼看法?」
石符眉頭皺起得愈發厲害,閉口不言。
徐鳳年安靜等待下文,似乎鐵了心要等這位昔日的蜀王心腹開口,以此交納投名狀。但是石符咬著牙就是不說話,神情愈發黯然,若是年輕藩王問計流州,或是涼州虎頭城幽州葫蘆口,石符自認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陳芝豹對他石符有栽培之恩,不管陳芝豹是否與北涼背道而馳,但只要陳芝豹沒有明確把矛頭對準北涼一天,他石符就一天不會對陳芝豹反目為仇。哪怕因此在今天惹惱了徐鳳年,石符依舊在所不惜。對於身邊這個年輕的徐家人,石符其實極其佩服,只是有些觸及底線的事情,石符過不去心裡那個檻,所以當年身為騎軍大統領的懷化大將軍鍾洪武,才會對石符這個年輕人破例「刮目相看」,視為眼中釘。
徐鳳年沒有等到答案,又問道:「如果本王說石將軍能夠舉族三百人,全部安然遷徙到西蜀,那麼你會不會去西蜀?」
石符猶豫了一下,苦笑道:「不同於韋甫誠典雄畜,也不同於來自北莽孑然一身的車野,我石符的家族在涼州是大族,就算我本人願意去西蜀,加上王爺也不阻攔,可是習慣了北涼風土的家族內不少老人,也不會答應背井離鄉,這跟我石符能不能在西蜀重新當上大官沒有太大關係,不瞞王爺,說來無奈,退一萬步說,事實上石家真要帶著那些祖宗牌位搬去了西蜀,別的不說,家族與我同輩的三人,還有那四個在涼州邊軍中任職的侄子輩年輕人,應該都會留在北涼。如此一來,還沒有離開北涼道,石家就已經四分五裂。」
徐鳳年皮笑肉不笑道:「石將軍倒算是坦誠相見。」
石符笑了笑,說道:「藏藏掖掖也沒用啊,我知道石家內就有安插多年的拂水房諜子,不是我有這份火眼金睛的能耐,而是褚祿山在就任北涼都護以前,專程到了石家跟我『坦誠相見』。所以這兩年,我就沒有哪天能睡得安穩。說來好笑,早年在邊軍中,哪怕很多次深入北莽腹地,靠著戰馬隨地休息,睡得都要比如今在自家床榻上來的好。」
徐鳳年對於褚祿山在石家內安插眼線一事不置可否,轉移話題,笑問道:「天井牧場目前有八百白馬義從,羅洪才和兩名校尉的三千四百騎,加上牧場本身的隴西駐軍,和趙容光留在原地的兩千騎,加在一起,仍是不足八千,接下來本王最多只能等三天,涼州東門潼關的兩大校尉之一,辛飲馬也會領三千精騎趕來,人數堪堪過萬,石將軍覺得這一萬騎匆匆忙忙投入流州戰場,是能夠雪中送炭,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