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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第二隊斥候返回大軍跟郁鸞刀稟報敵情,先前那魁梧標長迅速告辭離去,徐鳳年笑著點頭致意,餘地龍趕緊一掌拍擊水面,躍回岸上,跟隨大個子標長繼續去執行斥候任務。
天色漸黑,但是對於幽騎大軍而言絕對不至於不敢夜中行軍,俗稱「雀蒙眼」的夜盲症狀在離陽南方軍中也許還不少,但是各大邊軍之中,不說精於夜戰的北涼騎軍,就是兩遼和薊州,騎卒也少有雀蒙眼出現,一方面是邊鎮給養要優於王朝內地,二來邊關士卒尤其是騎兵的篩選也有相關針對。當然,深夜奔襲,只憑藉北涼邊軍條例中一標騎軍一支火把的火光映照,騎軍推進速度必然會受到極大限制,而野外夜戰除非是目標明確的特定戰役,對於騎軍將領來說也是能避則避。
六千騎如游龍行於黃沙。
夜幕中,徐鳳年突然問道:「郁鸞刀,你有沒有想過,此次行軍,我們遠離薊州銀鷂橫水兩城,葫蘆口更被北莽九萬大軍阻絕,雖然還能以戰養戰,拿北莽的補給來養活自己,但註定是一場仗比一場仗越來越難打,到時候戰事不利,給北莽最終形成包圍圈,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和餘地龍四騎能想走就走,可你和六千騎恐怕想死在葫蘆口內都很難。」
郁鸞刀坦然笑道:「難怪王爺不怎麼願意接近那些幽州騎卒,是怕自己這個北涼王,每一眼都是在看他們生前的最後一眼嗎?其實大將軍你無需如此,自從我們出兵那天起,什麼下場就很明白了。這些當兵的讀書可能不多,甚至就沒讀過書,但幾年十幾年的仗打下來,誰也不傻,不想去薊州送死的,不是沒有,因為各種原因,走了一千多人,有怕死托關係走後門,灰溜溜離開的,但也有因為在家裡是獨苗,年紀又太小,給硬生生趕走的。」
郁鸞刀神情格外平靜,緩緩呼吸了一口氣,「但是,既然來了,那就都是生死看開了的,就算戰前還有猶豫,到了戰場上,也由不得誰畏縮不前。怕死?肯定有的,只不過兩軍對峙,騎軍衝鋒才需要多長的時間?手腳發軟,怕死的話,就真的會死。一次衝鋒過後,就得死,快得很。衝鋒過後,沒死的,看著身邊袍澤一個個戰死在自己身後了,就那麼孤零零躺在戰場上,自然而然也就不怕死了。打仗本來就這麼回事,我們北涼自大將軍出遼東起,就給徐家鐵騎灌注了一股氣,整整三十多年將近四十年的打磨砥礪,就是養了這一口氣!」
郁鸞刀轉頭看著徐鳳年,臉色肅穆而虔誠,沉聲道:「最重要的是,徐家鐵騎也好,北涼鐵騎也罷,不管戰死了多少人,中間吃了多少場敗仗,但我們每次到最後,都贏了!哪怕戰場上我們打得只剩下幾十幾百人站著,但是我們從不怕死後沒有人幫我們收屍!要怕的,只會是我們北涼刀鋒所指的敵人!」
徐鳳年沉默許久,然後笑了笑,開口問道:「你一個郁家嫡長孫,一口一個咱們北涼,你沒有覺得拗口彆扭嗎?」
郁鸞刀好像愣了一下,顯然是從未思索過這個問題,低頭瞥了眼腰間的大鸞刀,和另一側腰間的涼刀,抬頭後眼神尤為清澈,緩緩道:「剛到北涼那會兒,一開始當然不願意以北涼人自居,之後也忘了什麼時候脫口而出的,但我既然沒有半點印象,我想這應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潛移默化吧。我郁鸞刀打心眼喜歡這西北大漠的風景,蒼涼,遼闊,壯觀,置身其中,能讓人感到渺小。甚至連那軍營里的馬糞味道,聞久了,也會喜歡,不像在江南那一座座歌舞昇平的繁華城市,酒再好,喝多了也想吐,美人身上的胭脂再名貴,聞多了也會噁心。我郁鸞刀,父母養育之恩,家族栽培之恩,此生也只能辜負了……」
說到這裡,郁鸞刀摘下腰間的那把位列天下利器榜上的絕世名刀「大鸞」,輕輕拋給徐鳳年,笑道:「我真要戰死在葫蘆口外,收屍也難,以後我的衣冠冢內,王爺就放這把刀好了。對了,王爺,除了衣冠冢,清涼山後的碑林,我也得有一塊。」
徐鳳年將那把價值連城的大鸞刀又拋還給郁鸞刀,苦笑道:「先收好。就算是九死一生,但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也別輕言收屍二字。」
寅時末,天色猶未開青白。
一標幽騎斥候狂奔而來,標長和劍匣棉布早已扯掉的糜奉節兩騎分別位於頭尾兩處,標長跟都尉范奮稟告道:「西北四十里,以北莽夜行軍常例火光亮度來推測,有兩千四百餘騎護衛大隊糧草南下,戰馬配備大概是兩人三騎。」
范奮跟主將郁鸞刀副將石玉廬一行人說道:「除了兩千四百騎戰兵,輔兵民夫應該不少於這個數目。」
大概是怕徐鳳年不熟悉北莽情況,范奮額外附加了幾句,解釋道:「北莽歷年南下游掠,都會大肆徵調草原部落,如果說有十萬騎兵出征,往往會攜帶有不下二十萬的部眾和數百萬頭的牛羊,小半座南朝都會清場一空,跟中原人想像中不同,永徽年間北莽騎軍每次由薊州突入,除非是完全穿過了整個薊州,深入到中原腹地,否則從來不存在五百里以上的糧草補給線,打完了一場仗就可以迅速返回補給。而且他們的輔兵也完全等同於離陽除開邊軍外的絕大部分戰兵,甚至還要戰力更強,因為只要給他們一張弓一匹馬,隨時可以成為正規騎兵。歷史上許多場發生在薊南境內的戰役,那些試圖突襲補給線的離陽軍隊都在這上頭吃過大虧,所以此次,我們最少得按照北莽四千騎甚至是五千騎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