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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收回視線,突然笑了,「老真人先前『開山』『登天』兩式,在下感激不盡。來而不往非……」
那個「禮」還沒有說出口,徐鳳年就已經原地消失,然後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蓮花冠老道人身前,涼刀橫抹向後者的頭顱。
老道士洒然一笑,雙手負後,腳步輕踩,向後小挪數步,腳底步步生蓮,身形飄逸,衣袂則紋絲不動。
天人不逾矩。
年輕藩王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徒勞無功,涼刀繼續抹去。
但是就在老道人剛要站定的位置,又一位徐鳳年出現在他身前,如影隨形,繼續保持相同的姿勢,涼刀橫抹大好頭顱。
老道人又橫移數步,閒庭信步,堪堪躲過涼刀的鋒銳。
雖是與佛經上所載「金剛不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無垢之體,但是老人不相信這個姓徐的年輕人當真不會耍些心機,真就傻乎乎從始至終用涼刀砍人,然後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這個年紀輕輕就登頂人間的西北藩王,本就是個招式繁多層出不窮的難纏對手,尤其是連王仙芝都打殺了,難保不會有壓箱底的本事。老人樂得靜觀其變,不妨以不變應萬變,現在本就該是他身負傷勢的徐鳳年氣急敗壞才對,老人只需要耐心等到年輕人忍不住要狗急跳牆的那個關鍵瞬間即可。
蓮花冠老道人踏罡步斗,縮天地於方寸間,每一次移形換位都看似簡單兩三步而已,但是都能讓那柄涼刀落空。
由於生死相向的兩人出手太快,轉瞬間欽天監廣場上就出現了不下百位徐鳳年,而那位龍虎山趙姓仙家依然神態閒適,在愈發狹窄的廣場上穿梭自如,如同一尾在江湖中悠然自得的游魚。
手持符劍鬱壘的龍虎山初代祖師爺沒有著急出手解圍,一則根本不需要他畫蛇添足,二來每過一瞬,就意味著死期將至的徐鳳年脖子上那根繩索越來越緊,而勒繩之人,恰好是徐鳳年本人。
他右手持劍,以立劍式豎在身前,左手彎曲拇指,輕輕刺破食指,然後開始在那柄相傳斬殺過無數魑魅魍魎的桃木劍之上,畫符。
食指流出的血液不是鮮紅色,而是色澤潔白,且光華璀璨,如同指尖懸有明月。
太安城有數股原本被各自建築鎮壓的氣脈,迅速湧向欽天監。
符成之時,便勝券在握了。
容顏永葆青春的清逸仙人嘴角悄悄勾起,我堂而皇之畫符,你能忍?
……
在武道修為並不出眾的離陽甲士看來,就是一眨眼功夫,廣場上就出現了幾十個北涼王,再眨眼,就人數破百了。先前沒有被撞暈過去一千餘李家甲士就一個個呆若木雞,只能幹瞪眼。
內心深處,這些離陽精銳心情無比複雜,對驕橫跋扈的年輕藩王忌憚畏懼更多,仇恨反而要少一些,看似荒誕,但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早年江湖,天下美嬌娘有幾個不愛慕李淳罡的?天下武人有幾個不崇敬王仙芝的?與他們為伍,共在世間,說到底只要不是牽扯到不共戴天的死仇私怨,大多都是心生嚮往的。離陽崇武,是靠鐵蹄和刀子打下的江山,祁嘉節一介白衣之身,為何在太安城能夠當上許多龍子龍孫的授業恩師?棠溪劍仙盧白頡為何破格入京擔任兵部尚書,市井巷弄皆是喝彩聲?而隨著一個驚人消息在最近傳出,都說年輕北涼王曾獨身一人與北莽軍神拓拔菩薩轉戰西域千里,殺得天昏地暗。不管太安城的文人文官怎麼想,吃兵餉的漢子,就算嘴上也會說著這種事情,多半是那姓徐的年輕藩王胡亂吹噓,為自己這趟入京鼓吹造勢而已。可是不管真相如何,軍中武人,心底多半都會有些遺憾,覺得你徐鳳年咋的就沒幹脆利落在西域把那個拓拔菩薩給宰了?若是真給你摘下頭顱,咱們這幫吃皇糧的,大不了以後再罵你的時候嘴上稍稍積德嘛。
相反,李家甲士對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仙人,卻從最先的敬若神明,迅速生出了一股敵意,徐鳳年一鼓作氣當街殺掉數百鐵騎,手段狠辣是不假,可是那支來歷不明的重騎軍突然人人變成金甲仙人,這等仙家手筆,實在太讓人寒心了。原本面對強敵,我輩武人,就當沙場走一遭,戰死即戰死,但是這麼不明不白死了,何其憋屈?何來壯烈?恐怕誰都會死不瞑目吧。
高牆之上,洛陽雙指提著酒壺,輕輕晃動,笑道:「曹長卿是不能插手,你鄧太阿好歹跟他有點沾親帶故,就在這裡看熱鬧?」
附近無人,鄧太阿本身也不是那種喜歡扮高人的傢伙,此時就蹲在曹長卿腳邊,沒好氣道:「就那點屁大關係,當年在東海早就用完了。」
曹長卿打趣道:「就不要為難咱們桃花劍神了,這場架,我當然是不能插手,但事實上誰都不好插手,就像昨天在下馬嵬驛館,到最後瞧著是我和鄧太阿兩個打一個,但想必你洛陽也知道,到了我們這個位置,人數多寡,意義不大。當然了,臉皮子也很重要。」
鄧太阿好像記起一件事,「論關係,那個神出鬼沒的呂祖才該幫忙才對吧?」
洛陽猶豫了一下,一語道破天機,「當年那個人之於高亭樹,就像王仙芝之於李淳罡,以及現在的他之於王仙芝。那麼,誰是下一個?」
饒是鄧太阿也目瞪口呆,轉頭瞥了眼曹長卿,後者輕輕點頭。
鄧太阿突然有些怒氣,破天荒爆了粗口,「狗日的,這小子怎麼慘?!原本是要給那呂祖轉世來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