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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武將美諡,半出北涼!」

    「何其壯哉!」

    「我北涼!何其壯哉!」

    「你們不要忘記,你們今日之衣冠大袖,你們的腰玉琅琅,你們的高談闊論,是祥符初整整四年,北涼鐵騎先後以戰死三十二萬人的代價換來的!是昔年那座北涼王府、如今的經略使府,用那裡的清涼山三十二萬塊有名字的石碑,換來的今天!」

    「別地讀書人如何想,我管不著,也懶得管。但是你們這些出身北涼的讀書人,我劉懷只要在世一天,就希望你們能夠牢記一天!」

    「最後,我最後說一句,你們記住那個人。」

    「他姓徐!」

    已是極其口無遮攔的老人,到今天最後,老人都沒有喝一口綠蟻酒,而那僅剩一句話,也始終沒有說出口。

    這句話太過忌諱,也太過沉重。

    無他無中原。

    ……

    祥符四年春末。

    雨潤如酥。

    大學士府,一座臨湖小榭,檐下掛落精緻玲瓏。

    兩位同齡人並肩而立,一位是年紀輕輕的國舅爺嚴池集,一位是在兵部衙門任職的孔鎮戎,當年是狐朋狗友,如今仍是至交好友。  

    孔鎮戎沉聲道:「兵部剛得到消息,北莽大軍在拒北城外折損嚴重,但是龍腰州的糧草兵力增援,始終沒有中斷。拒北城打得慘,懷陽關那邊更是慘烈,涼莽這場仗,最少還得拖上兩三個月。」

    嚴池集趴在窗欄上,笑道:「咱們京城如今自顧不暇,估計也就你對這些消息上心了。」

    孔鎮戎雙臂環胸,咧嘴笑道:「李翰林這傢伙真是了不得,越戰越勇,成了北涼關外碩果僅存的白馬校尉之後,尤其是在去年的老嫗山戰役結束後,他與郁鸞刀曹嵬以及王京崇三部騎軍,配合寇江淮謝西陲兩位流州正副將軍,打得北莽姑塞州在內的南朝兵馬哭爹喊娘,聽說他們神出鬼沒,完全牽扯住了北莽那僅剩兩支野戰主力,其中有三次大搖大擺繞過南朝西京城,就跟遛狗似的。這麼一來,整座北莽南朝除了龍腰州向北一線,都給打成了四面漏風的篩子。」

    嚴池集下意識揉了揉下巴上的胡茬子,似乎愈發扎手了。遙想當年,四人當中,孔武痴長得最老成,最早有了鬍子,而李翰林經常笑話他嚴池集是個小白臉,可惜就是丑了些,比年哥兒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就算去賣屁股也賣不了幾個銅板。

    嚴池集問道:「你說如果我們留在北涼,會怎麼樣?」

    孔鎮戎顯然早就想過這種問題,毫不猶豫道:「你如何不好說,要麼在清涼山在宋洞明手底下做個刀筆吏,要麼就是在拒北城當那白衣身份的軍機幕僚郎,可我就不一樣了,最不濟也能跟李翰林一樣,當個白馬校尉!」  

    嚴池集笑罵道:「德性!也就是他們兩個不在,你才能這麼囂張。早年有他們在場的時候,你孔武痴哪次不是乖乖當個悶葫蘆。」

    孔鎮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當年在北涼道,孔鎮戎除了武痴這個綽號,在青樓勾欄更是有個鼎鼎有名的綽號,孔大善人!因為每次四人結伴喝花酒,唯有這位傻大個特立獨行,絕對不喊什麼貌美如花的花魁清倌兒,開門見山就要跟老鴇來一句「把你們樓裡頭最長時間沒有接客的姑娘喊出來陪酒」。孔大善人不但每次點名要那些容貌比較長得口味刁鑽的女子,每次賞錢絕對不少,而且喊來身邊落座了,他雖然不動手動腳,估計也確實下不去那個手,可也絕不冷落她們,孔鎮戎這種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當年名聲響徹北涼道花叢歡場,不比喜好一擲千金的世子殿下名聲遜色多少。以至於孔鎮戎他爹當時都慌了,生怕家裡這棵獨苗將來娶了個相貌能夠辟邪的姑娘進家門,到時候豈不是淪為整個北涼道官場的笑談?

    所以當年那北涼四害的老爹們,心態各異,老涼王徐驍是心大,根本不在意。老學究嚴傑溪那是心疼自己兒子的名聲,鐵公雞李功德則是心疼白花花的銀子,孔鎮戎他爹最慘,只怕未來兒媳婦是個不能走夜路的閨女,否則板上釘釘能嚇死人啊。

    嚴池集感慨道:「李翰林他姐,好像一直沒有成親。」  

    孔鎮戎沒好氣撇嘴道:「李負真這娘們從小眼睛就長在腦門上,對誰都沒好臉色,反正我是最看不慣她的。記得她最喜歡罵我是粗胚,還敢罵年哥兒是色胚,李翰林是她弟弟,李負真倒是沒捨得怎麼罵,而你是咱們當中讀書最多的,挨罵也少些……至於你姐,嗯,比李負真好點。」

    嚴池集有些無奈。

    徐鳳年,李翰林,嚴池集,孔鎮戎。李負真,嚴東吳。

    當年六人。

    三人在北涼,三人在太安。

    三人留在家鄉,三人遠赴他鄉。

    春雨綿綿,湖面上漣漪陣陣。

    孔鎮戎想起一事,緩緩說道:「聽說那個來自幽州胭脂郡的寒士,本該春闈奪魁的,是被某位大人物故意針對,尋了個經不起推敲的由頭給壓了下去,莫說會元,差點連殿試資格都沒了。尤其是這次殿試,他被皇帝陛下欽點為探花郎後,更是被翻出舊帳,京城上下沸沸揚揚,有人說是擔任此次科舉房師之一的右侍郎晉蘭亭,也有人說是座師司馬朴華從中作梗,有意提拔後來奪得會元頭銜、卻在殿試里只得了最末等同進士出身的秦觀海,如今連我父親都為其打抱不平,說探花劉懷若非在春闈裡頭給人穿了小鞋,指不定這次就要摘下一甲頭名,加上劉懷本就是北涼道鄉試頭名解元,那可就是我朝科舉前無古人的連中三元了!就我爹那幾棍子打不出半個屁的好脾氣,這些天也是念叨無數次,府上的酒都快不夠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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