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5頁
徐鳳年笑道:「如果流州的對手是擅長奇兵的董卓,而不是用兵持重的黃宋濮,我會跟很多人一樣不放心,事實上,流州方面,我真正當做心腹大患的人物,是那位導致爛陀山倒向北莽的夏捺缽種檀。」
褚祿山陰測測道:「所以王爺這次專門給種檀那小子安排了一頓大餐,留在涼州關外的吳家九十騎,將會在徐偃兵的帶領下奔赴西域,配合曹嵬一起截殺種檀。」
徐鳳年低頭望向北莽南朝疆域地圖,輕聲道:「北莽軍力極為強大,否則也不會讓我們北涼如此頭疼,但是北莽廟堂那邊,種種弊端,積重難返,遠比我們北涼想像中要更為暗流涌動,之所以這次孤注一擲要以流州作為破局所在,真正意義,不在涼莽邊境戰場,而在北莽內部,我要讓北莽耶律慕容兩姓、南朝北庭兩座官場的對峙,從幕後走向台前,讓那個揚言要將我們頭顱按斤兩賣的老婦人,再也無法用鐵腕彈壓局勢。」
燕文鸞深思後點頭道:「這個思路……很有意思。」
然後燕文鸞神情複雜,看著陳雲垂、何仲忽這些與自己一同戎馬生涯的老傢伙們,「我們老了,雖然還騎得馬挽得弓殺得人,可是比起郁鸞刀那幫年輕人,畢竟還是老了。」
屋外秋風漸起。
遲暮之年的老將燕文鸞不知為何望向屋外,怔怔出神,喃喃道:「老了就老了,那就最後再扶年輕人一把。」
徐鳳年望向眾人,微笑道:「我相信流州那些年輕人能夠帶來驚喜,我也相信屋內諸位能夠守住拒北城。」
徐鳳年略作停頓,伸出手,重重按在桌上那幅涼莽形勢圖上,「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北涼鐵騎甲天下!」
第328章 將軍遲暮
議事結束後,徐鳳年帶著徐北枳專程去一座小院拜訪老將何仲忽,到了以後才發現燕文鸞也在,四人圍坐石桌,徐鳳年看著難掩滿臉疲憊的左騎軍統帥,有些憂心,何仲忽的身子骨在最近一兩年裡突然糟糕起來,給人一種日薄西山的暮氣感觀,以至於在第一場涼莽大戰過後,老將曾經私下向清涼山和都護府遞交辭呈,同時向徐鳳年和褚祿山舉薦了郁鸞刀擔任左騎軍第二副帥一職,之所以沒有讓那位名聲鵲起的年輕幽騎主將一步登天,直接主持左騎軍大局,也是這位功高權重老人的老辣所在,畢竟桀驁難馴的涼州邊軍素來輕視幽州軍伍,出身中原豪閥的郁鸞刀又與涼州邊軍並無淵源,若是驟登高位,得以單獨執掌一軍,未必能夠服眾,一旦在第二場涼莽戰事裡出現紕漏,毀掉一名北涼兵法大材不說,還會貽誤邊關大局,他何仲忽自然難辭其咎,那就真是晚節不保了。
只不過何仲忽能夠摒棄山頭之見,建議郁鸞刀成為左騎軍名義上的三把手實際上的當家人,足可看出這位春秋老將的肚量和遠見,而且在先前徐鳳年拿左右騎軍開刀,有拆東牆補西牆嫌疑地補充其它騎軍實力,例如抽調兵馬給曹嵬等人,也是何仲忽率先響應,決無異議,在這一點上,綽號錦鷓鴣的右騎軍主將周康,顯然就要遜色許多,明里暗裡都有頗多怨言,雖然徐鳳年私下也笑罵過周康是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但畢竟當年周康就是為他送行的數百老卒之一,有送行之誼,某種意義上,周康跟那會兒尚未世襲罔替的世子殿下有過一場患難之交,所以哪怕周康不夠爽利,徐鳳年其實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周康的反應也屬於人之常情,就像何仲忽先前那副對懷陽關都護府唯馬首是瞻的姿態,在左騎軍內部就有些碎言碎語,許多青壯派武將都不太理解,覺得老將軍太好說話,削減了左騎軍的勢力不說,還白白墮了左騎軍的威名。徐鳳年之所以特意蒞臨此地,就緣於一場左騎軍內訌風波,徐鳳年就是想要先聽聽何仲忽的想法,不到萬不得已,清涼山不會插手左騎軍事務,相信燕文鸞這趟火急火燎趕來,也有幾分給老友撐腰給整個北涼邊騎瞧一瞧的意思在裡頭。
小院四人不飲酒也不喝茶,何仲忽似乎沒想到年輕藩王會大駕光臨,滿臉驚喜,作為北涼鐵騎實權排在前十的人物,何仲忽了解龍眼兒平原的大致過程,知道徐鳳年大快人心地親手殺掉了柔然鐵騎共主洪敬岩,更知道陳芝豹先前來到懷陽關,所以徐鳳年之前在議事堂話語儘量言簡意賅,臉色蒼白得厲害,更讓老將感到愧疚,總覺得是涼州騎軍的過錯,對不住大將軍徐驍的栽培,到頭來竟然害得大將軍的嫡長子事必躬親,連殺人也要親自上陣,那麼還要他們北涼三十萬鐵騎做什麼?作為燕文鸞相交莫逆的老朋友,何仲忽當然還有一層隱蔽身份,老人曾經也是徐家扶龍派的成員,這撥人當初以謀士趙長陵為首,陳芝豹作為接班人,既是大將軍徐驍的小舅子又是徐家騎軍主將之一的吳起,燕文鸞何仲忽等人都屬於中堅力量,姚簡葉熙真兩位義子與他們走得也很近,而被扶龍派譏諷為倒龍系的李義山一派,在總體實力上就要孱弱許多,若非在最後關頭是王妃吳素明確表態不支持徐驍叛出離陽劃江而治,恐怕也就沒有徐家稱王北涼的說法了,也許如今徐鳳年是整個廣陵江以南廣袤疆域的君主,但也有可能是北涼邊軍徹底沒有老人的說法,因為都是謀逆敗亡的死人。由於這麼一層難以啟齒關係,何仲忽對這位力挽狂瀾的年輕藩王,一直有些晦澀難明的心思,不從左騎軍內部提拔嫡系順水推舟地擔任下任主帥,而是揀選外人郁鸞刀來鳩占鵲巢,遲暮老人未必沒有一份補償和贖罪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