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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子嬌滴滴出言挽留道:「說了『如果』再走不遲。」
雙鬢已經霜白卻有一股獨到風流的儒士笑著搖頭道:「有件事,委實拖不得。」
說完之後,儒士就走出書鋪子,沿著那條小街向鎮外走去。
他這一路北上,刻意收斂氣息,所以走得並不快,是因為有一些舉風鎮書鋪這樣的故人朋友要見,怕他們在自己死後萬一被殃及池魚。
世事怕如果,世人怕萬一。
所以他的那個「如果」,註定此間世人已經無人可知了。
如果在他的官子階段,西楚復國由他親自領軍揮師北上,同時顧劍棠的離陽兩遼邊軍南下太安城,而王遂抗拒北莽馬蹄的趁機南下,徐鳳年的三十萬北涼鐵騎因為某個姜姓女子,選擇按兵不動。且有陳芝豹領蜀軍坐鎮廣陵道,只需牽扯吳重軒和許拱兩支大軍,甚至根本不用刻意攔截燕敕王趙炳麾下南疆大軍的馳援太安城,因為根本來不及。
那麼天下還姓趙嗎?
他不那麼認為。
他曹長卿不那麼認為!
這個男人緩緩走出舉風鎮後,摘下行囊,取出兩隻棋盒。
且容我曹長卿,為你最後下局棋。
第301章 西楚霸王(二)
大雪龍騎軍原路返回,在年輕藩王一去一回之間,先是袁左宗率部南下,不足千騎的青州軍兵敗如山倒,騎軍損失殆盡,並無城池可以依據的青州軍被驅逐四十餘里,丟盔棄甲,無論青州主將如何視死如歸驍勇善戰,親手陣斬逃卒四十餘,仍然無法阻擋步軍頹勢。而北涼校尉牛千柱領兩千騎阻截兩萬蜀兵,並未建功,因為蜀軍主將車野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避其鋒芒,率領大軍繞路北奔,其行軍路線直接劃出個一個大弧,牛千柱麾下兩千騎數次逼近蜀軍不足一里路,塵土飛揚中,蜀兵次次嚴陣以待,絕不理會大雪龍騎軍的挑釁,不但如此,這支孤軍深入中原腹地的西蜀精銳,為了示弱,期間收回所有探馬斥候,竟然心甘情願做個睜眼瞎。
牛千柱也不敢擅自開戰貽誤軍機,可委實憋屈得不行,只好在南下與北涼鐵騎匯合之前,率領二十騎扈從奔至蜀軍側面三百步,停馬提矛,氣勢洶洶。蜀軍仍是沒有動靜,只顧埋頭東行。最後牛千柱狠狠吐了口唾沫,撥轉馬頭,率軍南歸。
隨著四路兵馬的一路崩潰一路怯戰,離陽兵部侍郎許拱打造的那條防線頓時漏洞百出,加上薊州將軍袁庭山不願獨自出兵阻截,只能眼睜睜看著毫髮無損的大雪龍騎軍輕鬆闖入廣陵道,這讓措手不及的征南大將軍吳重軒勃然大怒,在心腹愛將唐河的陪同下親自趕赴柴桑縣城問罪於許拱,離陽兵部尚書和兵部左侍郎就以這種方式第一次「碰頭」,不歡而散。隨後吳重軒與袁庭山的萬餘薊北騎軍一起奔赴前線,而許拱在和兩萬西蜀步卒合併、以及陸續收攏了青州潰軍後,一同緩緩趕往廣陵前線。在這之後,大雪龍騎軍更是勢如破竹,按照既定策略,在兩軍防線犬牙交錯的瓜子洲前線一代,成功接收了五百餘名身披輕甲的西楚讀書種子,為了將這撥文弱書生秘密護送出境,西楚大軍在瓜子洲、老杜山在內四處戰場瘋狂反撲,短短一日內便戰死近萬人,幾乎渴死的五百條年幼鯉魚,這才終於躍入大雪龍騎軍這座池塘,得以喘息。徐偃兵在內的北涼鐵騎至今記憶猶新,狼狽至極的五百西楚人,在被大雪龍騎軍主力護駕後,並無太多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狂喜,反而人人神色頹喪痛苦,五百人整齊下馬,面東跪拜辭行,泣不成聲。那一幕,如同無家園可歸的喪家犬,趴在別人門戶的屋檐下,痛苦嗚咽。袁左宗在接手那份字跡潦草的名冊後,心情複雜,此次北涼「納降」四百九十六人,年紀輕輕的西楚文人俊彥多達四百一十六人,除去廣陵道世家豪閥出身的七十餘名大家閨秀,西楚武將不過寥寥十數人。袁左宗手中那本名冊開篇不記名字,只有某人手書的幾行正楷小字,觸目驚心,「大楚五百人,不可談復國。楚姓居北涼,不得出西北。」「亡楚罪人曹長卿遺書」!
東風解凍,化而為雨,就等那一聲春雷驚蟄了。
此時正值陰雨綿綿,大雪龍騎軍的前行或多或少受到了阻滯,馬蹄裹滿泥濘,這讓習慣了大漠烈日風沙的北涼鐵騎很是不適應。
徐鳳年和徐偃兵袁左宗並駕齊驅,袁左宗轉頭瞥了眼夾雜在騎軍中段的西楚「逃卒」,輕聲道:「對北涼來說,長遠是大好事,可眼下就是個爛攤子了。這幫士子到了西北,暫時肯定只能安置在幕後,怕就怕這些年輕氣盛的世家子弟牢騷太盛,以至於最後遷怒北涼。到時候起了糾紛我們打罵不得,要不然就只好交給黃裳那幫人的陵州書院,遠離邊關戰事,讓他們先在書籍堆里打發光陰。先前大半人甚至不願意改換披掛北涼輕甲,就更別提懸佩涼刀輕弩了,牛千柱幾人差點氣得就要跟他們拔刀相向。」
徐鳳年安慰道:「讀書人若是沒有點風骨,那才是中原的可悲,不怕他們有傲氣有傲骨,就怕他們就此消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西楚五百人而已,何況是在我們北涼,別說邊軍,估計隨便拎出個弓馬熟諳的涼州女子,都能打趴下他們兩三個讀書人,沒什麼好擔心的。咱們也不用奢望他們很快轉過彎來,而且我相信曹長卿的眼光,其中不少人應該是視野開闊的人物,等到他們真正領略過西北風光,加上有幽州郁鸞刀和流州寇江淮珠玉在前,自然而然就會丟開芥蒂。歸根結底,老一輩西楚遺老也許恨徐家遠勝恨離陽,但是他們畢竟不一樣,大多在弱冠歲數,恨離陽遠遠多於恨北涼。我倒是擔心這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