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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有說話的徐鳳年終於插嘴說道:「這本就是褚祿山連環布局裡的一個小環節。」
宋洞明愉悅笑道:「僅是一個小環節啊……哈哈,總算知道為何人人懼怕那惡名昭彰的祿球兒了,難怪南院大王董卓也會在咱們的都護大人手上吃大虧。」
宋洞明眯起眼,丟了一塊石子到溪水中,濺起一陣漣漪,「朝廷那邊,我倒是可以做些事情,漕糧和鹽鐵兩事,有一計可讓朝廷徹底鬆口。」
徐鳳年笑道:「哦?朝廷可是一直想著既讓牛拉車又不讓牛吃草的念頭,摳門得很,到現在為止,好不容易鬆口的那一半漕糧,都還沒運到北涼陵州碼頭。如果不是西楚復國一開始就給了他們當頭棒喝,估計這批漕糧一百年都不會離開襄樊城。」
宋洞明平淡說道:「很簡單,咱們北涼上疏京城,主動要求出兵一萬靖難,邊境藩王既有戊守邊關之職責,也有為國靖難之義,名正言順。朝廷接連打了兩個大敗仗,楊慎杏的薊南步卒被人瓮中捉鱉,只差沒有一鍋端。閻震春更是為國捐軀,將卒全部戰死,這不是明擺著在告訴朝廷西楚很難纏嗎?咱們北涼一向擅長啃硬骨頭,其他藩王不能建功,我們北涼來嘛。一萬不夠,三萬夠不夠?」
陳錫亮微笑道:「看來太安城兵部會要亂成一鍋粥了。」
先前是徐鳳年問宋洞明一個從二品的官帽子夠不夠,現在宋洞明這個充滿調侃意味的「夠不夠」,真可算是投桃報李。
徐鳳年笑道:「朝廷會恨死你的,我得讓高手貼身護衛你這個副經略使大人,否則趙勾死士肯定要來取你的項上頭顱。」
宋洞明沒有絲毫笑意,眼神堅毅,輕輕說道:「趙家如果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如何坐天下?真當北涼就該以三十萬甲士死絕換得他們的安穩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不假,可既然北涼也是離陽疆域,北涼數百萬百姓就不是他趙家的子民了?天底下沒這樣的荒唐道理!」
陳錫亮嘆了口氣,對此人心生折服。不知為何,相比叛出北莽的同齡人徐北枳,陳錫亮對宋洞明更加心有親近。
就在此時,一人墜入溪水,岸上餘地龍抖了抖手腕,一臉不屑。
看到師父轉頭看來,餘地龍大聲辯解道:「師父,不怪我啊,是這小子自己要我打他的,他剛才說了,站著不動還能一根手指頭就能放倒我,還說咱們北涼高手其實就那麼幾個,說些什麼他是三品實力,到了北涼之後就沒遇到過一個高手。」
餘地龍瞥了眼溪水裡的那隻落湯雞,鄙夷道:「啥三品,害我使出了一半氣力遞出那一拳。早知道這麼不經打,就手下留情了。」
韋石灰朝這個孩子偷偷伸出大拇指,餘地龍報以憨憨一笑。
宋洞明不理會那個一臉委屈和震驚的自家書童,笑問道:「王爺,聽說你收了三個徒弟,是哪個?」
徐鳳年有些無奈道:「年紀最小的那個大徒弟,最不讓人省心,所以帶在身邊,要不然以後江湖上肯定要多出個行事無忌的大魔頭。」
龍象軍一騎疾馳而來,翻身下馬後,道:「啟稟王爺,徐將軍和九十親騎已經到了十里外的殺蛟丘。」
徐鳳年起身笑道:「陳錫亮,你先陪宋先生返回青蒼城,我去看看弟弟。」
陳錫亮問道:「這些白馬義從?」
徐鳳年笑眯眯道:「你說是你們兩個需要保護,還是我?」
陳錫亮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一名白馬義從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開口說道:「王爺。」
徐鳳年有些疑惑,平靜道:「有話就說。」
那名白馬義從深深呼吸一口,年輕臉龐上猶有尚未被邊塞風沙完全吹散的稚氣,略微垂下視線,輕聲道:「戚華岩,就是那個先前陳城牧所說那個死在青蒼城內孩兒巷的,當時我受了重傷,坐靠在牆壁上等死,是他替我擋下了馬賊的十幾下砍刀,死前也沒能留下什麼話。但我覺得應該替他跟王爺說一聲,他戚華岩沒有後悔加入白馬義從。」
他眼神清澈,笑了笑,問道:「王爺,啥時候打仗?我想進先鋒營。」
徐鳳年反問道:「戚華岩戰死了,要是你丁宣也死了,有幾個人記得住他?」
那個被喊出名字的白馬義從咬了咬嘴唇,燦爛笑道:「以後跟很多將軍們一起葬在清涼山的後山,不怕給人忘了。」
丁宣撓撓頭,說道:「不怕王爺笑話,因為戚華岩,我是在青蒼城死人堆里撿回一條命,如今還是很怕死,只是丁宣全家當年跟著大將軍一起到了北涼,已經把這裡當家了。我爺爺說了,就算死,他老人家也要死在北涼,這裡就是咱們丁家的根。家裡長兄也做了官,幾個弟弟都在讀書。我只要去邊境上殺北蠻子,殺一個回本,殺兩個就是賺了。」
徐鳳年笑道:「先鋒營輪不到你去搶位置,老老實實做你的白馬義從,真到了需要你上陣的時候,別的不說,咱們的墳,還能做個鄰居。」
丁宣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一刻,年輕藩王身形一閃而逝,眾人只覺得清風拂面。
就連那個剛從溪水中走上岸的書童,都瞪大眼睛,不愧是讓武帝城王老怪都有來無回的天下第一人啊!
宋洞明沒來由記起一事。
先前相逢,北涼王化名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