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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到棠溪劍仙盧白頡,許慧撲臉色立即沉了下去,不再言語。
徐脂虎嘴角翹了翹。
曹長卿平淡道:「此子是極端外王者,王霸兼用只是遮掩,日後如果能自立門戶,所崇學說必然比姚白峰心學更貽害無窮,姚學於儒家正統只是有失偏頗,即便姚氏家學變國學而盛行天下,士子仍是士子,儒生仍是儒生,好似人身偶有小病,長久看來,反而有益身體。但此子學說一旦風靡,卻是儒家內傷,禍根在肚皮里,病入膏肓,再想撥亂反正,就不是剮下幾兩半斤肉的皮肉小痛了。內聖外王,內不聖,何談外王。根子上,與黃龍士學說分明異曲同工,此子若是名聲不顯也就罷了,若是有開宗立派的跡象,我定要手刃之。」
許慧撲聽得臉色發白。
老劍神譏笑道:「就數你們讀書人最狠毒,尤其是讀書人殺讀書人,比誰都肯出力氣。文人相輕這個臭毛病,比婦人相妒還無藥可救,老夫看著就嫌膩歪,曹長卿,老夫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裡,以後你要那後生,知會一聲,老夫與你斗一斗。」
曹長卿淡然不置可否。
許慧撲牢牢記下了曹長卿這個名字。
她與徐脂虎一樣不清楚曹長卿便是那刺殺天子的曹官子。否則哪敢同居一室,被京城那邊知曉,就是一樁潑天大禍,這根刺扎在了兩位皇帝心頭二十年,先皇駕崩前便曾真正切切說了一句不殺青衣不瞑目,為此專門有一批游曳潛伏在江湖上的大內侍衛,個個武功絕頂,更有軍數目可觀的伍銳士輔助,常年刺探消息,只求剿殺掉曹官子,傳言當今天子登基後,也沒有下旨召回這些死士。他們都由人貓韓貂寺直接負責,需知這位號稱天底下陰氣最重的天字號大宦官,是可以指玄殺天象的變態,韓貂寺白眉白面,說好聽點是鶴髮童顏,難聽的就是成妖了,皇宮裡頭多少聳人聽聞的血腥,不都是這隻人貓親手造就,世人都說他駐顏有術,因為喜好人心人肝作食,切片做下酒菜,且不說真假,可聽著就透著股滲骨寒氣。
茶熱便有冷時,一行人離開報國寺打道回府。
曹長卿站在門口,親眼看著姜泥上車。
徐鳳年登上馬車前,問道:「曹先生,你是要向全天下挑明她的身份?我如果不放人,你便跟著我,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身邊有一位曹官子?」
曹長卿微笑道:「世子殿下是聰明人,北涼王虎父無犬子。」
徐鳳年默不作聲。
曹長卿不去看世子殿下,只是望著姜泥所在的馬車,笑道:「殿下還在權衡利弊嗎,這份果決,可就輸給徐驍了。連你們皇帝都殺不了我,你如何殺得?」
曹長卿察覺到徐鳳年的氣機,搖了搖頭道:「起碼你現在不能。可惜我現在就找到了公主。」
此話一出,是否可以判定曹官子都不敢小覷世子殿下的造化?
徐鳳年當得起這份重視?
曹長卿伸出手掌,做了個反覆動作,一語道破玄機:「殿下只要肯順勢而為,曹長卿便可以替你殺掉陳芝豹。徐驍不好殺,你不易殺,我卻是如此。」
徐鳳年一臉苦笑。
青衣殺白衣?
第152章 我來畫龍你點睛
徐鳳年進入車廂,仍是只有徐脂虎和靖安王妃兩人。徐鳳年盤膝坐下,靠著車壁,眉頭緊皺。
徐脂虎有些心疼,伸手抹平弟弟的眉頭。
徐鳳年笑了笑,有些苦澀。
北涼微妙局勢已經清晰可見到連曹長卿都一眼洞穿的地步了嗎?帝王,尤其是開創朝代的歷位太祖皇帝,有幾個不是借刀殺人後就要收回刀,對身邊那些個原本掌刀的同伴捅刀子了,養狗是為咬人防賊,賊沒了,還留著狗浪費口糧不成?但北涼畢竟不是王朝,封疆裂土,偏居一隅,徐驍不管如何被稱作二皇帝,名義上對京城那位還得畢恭畢敬,准你人屠佩刀上殿,是天恩浩蕩,是要讓蠢蠢欲動的北莽知道朝廷這邊不會傻到自毀千秋基業,而徐驍是梟雄不錯,但也不是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冷梟,對待北涼舊將,更不會寡恩輕義,相反徐鳳年比誰都清楚徐驍這些年很大程度上都被安撫照料舊部子孫耗費心神,朝廷那邊似乎也樂此不疲,敲打拿捏的力道恰到好處,不至於逼著你這位異姓王造反,但也不讓你徐驍真正舒坦,叛出北涼的嚴傑溪便是個典型例子。
有意無意中,白衣儒將陳芝豹大權獨攬,自有班底,即便沒有武將如雲文士如雨這麼誇張,也差不太遠,況且一個陳芝豹能敵半個西楚的說法,是先皇駕崩前在保和殿上當著徐驍、當著滿殿文武百官的面親口所說。
陳芝豹公認最擅國戰,十萬以上兵力的調兵遣將,出神入化,據說他記得住每一名校尉的名字,以及他們各自領兵作戰的優缺點,戰機稍縱即逝,陳芝豹卻總能做出點睛之筆的排兵布陣,西壘壁一戰,酣戰了三個日夜,陳芝豹不眠不休,身後舉旗的號令卒整整輪換了六批十八人,負責記錄過程的軍史官寫斷了硬毫不下十枝,從頭到尾,陳芝豹一襲白衣紋絲不動,在他精確到極致的無數次發號施令下,硬是耗光啃死了西楚最後的數十萬青壯。
傳聞如今天子讀至記錄,一讀再讀,精彩處圈畫無數,卷尾重重寫下八字:真堪神往,不愧戰仙!
這兩年裡徐鳳年不得不去設想,當時名聲威望直追當年另一襲白衣的陳芝豹如果答應皇帝趕赴南疆,北涼會不會更簡單一些,這些年徐驍也從未提起有關義子陳芝豹的任何話題,徐鳳年雖是世子殿下,也不知道徐驍內心的真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