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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手臂上這隻,更了不得,是青白鸞中最上品的「六年鳳」,比「三年龍」還要稀罕珍奇,涼地雍州曾有一豪族宗主以黃金千兩和三名美婦換求「小白」,卻被跋扈的徐鳳年當面罵了一聲滾,那位在當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煊赫權貴無疑碰了一鼻子灰。
徐鳳年哼哼道:「徐驍,我問你,兒子被人欺負,做爹的,該如何?」
大柱國陪著笑一臉理所當然道:「那自然是將其抄家滅族,若還不解氣,霸其妻妾視作牛馬,占其財物頃刻間揮霍一空。」
沒有離開聽潮亭的姜泥眼神黯然,不掩秋水眸子中的徹骨仇恨。
徐鳳年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宣紙,上面寫滿姓氏和家族以及武林中大小門派,拍著父親北涼王的肩膀,咬牙道:「爹啊,你不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不過夜,這些傢伙就是我的仇家,你馬上都給收拾了。」
徐驍接過紙張,還沒看就先忙不迭贊了一聲我兒好字,大致瞄了一眼,剛想豪邁說沒問題,然後仔細一瞧,一字不漏看完全部,微微苦色道:
「兒子,這仇家也忒多了點,不下百個啊,你瞧這徽州郡的總督,不過是兒子長得脂粉氣了點,攜美同行游碧螺湖,被你遠遠瞅見,就要摘掉官帽嗎?還有這關中琅琊王氏,只是家奴喝酒時罵了幾句北涼蠻子,就要滅族?至於這武林中的軒轅世家,做了什麼事,惹惱了我兒,竟要其整個家族發配錦州,並且點名叫軒轅青鳳的妞兒充作官妓?」
徐鳳年望著啄酒的心愛矛隼,唉聲嘆氣道:「小白啊小白,你還好,有我這麼個知道心疼你的主子,我就慘了,沒爹疼沒娘愛的,活著就是遭罪,沒勁。」
大柱國連忙笑道:「爹照辦爹照辦,絕無二話。」
承諾完畢,雷厲風行的徐驍轉過頭,面對袁左宗和褚祿山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陰沉著說道:
「左宗,你籌備一下兩支虎賁鐵騎,隨時候命。本王馬上去上頭求一道聖旨,無非是再來一次馬踏江湖。祿山,與沿途州郡與本王關係相近的大人打好招呼,名單上的逆臣賊子,該殺的殺,只不過弄點好聽的名頭,別太大張旗鼓。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辦事,不需要急於辦成,給你一年半時間慢慢謀劃,這種事你擅長。」
袁左宗躬身道:「領命。」
褚胖子也起身彎腰,眼神暴戾滿臉興奮道:「祿球兒遵命。」
姜泥心中哀嘆,又要有無數良民被一個荒誕的緣由遭劫了嗎?會有多少妻離子散的可憐人到頭來都不清楚滅頂之災的由來?
可此時,徐鳳年卻拿回了紙張,拿出另外一張,名單人數僅是十分之一左右,笑道:「老爹啊,我哪能真讓你與和十幾個豪族和半個江湖為敵,喏,瞧瞧這張,這些人倒霉就夠了,官可都是貪官,民都是亂民,殺起來名正言順,替天行道,肯定能積德,勝造七百級浮屠啊。」
徐驍重重鬆了口氣,看見兒子又要發火,立即故意板著臉顯得鄭重其事地接過第二張紙,點頭道:「既然如此,就不需要過於興師動眾了,一年之內,爹保證讓你眼不見心不煩。吾兒果然孝順,都知道給爹解憂積德了。」
徐鳳年丟了由徐驍親自剝好的半顆橘子進嘴,含糊道:「那是。」
徐驍給義子褚祿山一個凌厲眼神,後者接過紙張立即退下,胖歸胖,掛著兩百多斤的肥肉,行走起來卻如草上飛一般悄無聲息。
徐驍見到臉色逐漸紅潤的兒子,滿懷欣慰,輕聲討好道:「兒子,爹說你不是親生的,那可是說你長得不像爹,隨你娘。」
徐鳳年聽到這個,只是嗯了一聲。
最近十幾年一直蝸居涼地休養生息的大柱國知道這個話題不甚討喜,就轉移道:「黃蠻兒不願意去龍虎山,你幫忙說說,他就聽你的。」
徐鳳年點頭道:「知曉的,你忙你的,別妨礙我釣魚。」
徐驍呵呵道:「再待會兒,都三年沒跟你說說話了。」
徐鳳年一瞪眼道:「早知如此,還把我驅逐出家門?!滾!」
一個滾字氣勢如龍。
可憐可悲北涼王立即兩腳抹油,不敢再呆。
不知為何,姜泥每次面對在徐鳳年都如同尋常教子不嚴的富家翁無異的大柱國,都會全身泛寒,只剩下刺骨的冰涼,對這個比徐鳳年更值得去恨的男人,根本不敢流露出半點殺意。
起先她以為是自己膽小,但越長大,膽子越大,卻越是不敢造次,仿佛這個當年整個人籠罩於黑甲中率先策馬沖入王宮寶殿的人屠,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她後來才得知本朝先皇曾親口許諾善待西楚王室,甚至要封她父皇為王,可徐驍仍然當著當時依偎在父皇懷中的姜泥的面,一劍刺死了西楚的皇帝,她那個喜歡詩詞不喜兵戈的善良父親,然後丟下一丈白綾給她的母后。
本名姜姒的太平公主姜泥一直看不懂人屠徐驍,對她原先存了求活心思的母后說了一句「不想淪為胯下玩物就自盡吧」的大柱國。
但因果輪迴報應不爽,這個心狠手辣的男人卻有兩個不成材的兒子,一個是傻子,一個是心無大志的紈絝。
傻子天生神力,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能做北涼三十萬鐵騎主心骨的人物,那姜泥就要殺了以後將要襲王爵的世子徐鳳年,如此一來,徐驍不管生前如何權柄煊赫如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免不了分崩離析猢猻散的一天,所以姜泥願意等,願意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