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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當時在跟韓生宣生死之戰前,大雪阻路,跟王小屏軒轅青鋒等人借宿幽燕山莊,期間披蓑釣魚時遇上了那群飄忽如仙的白衣練氣士,有過一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氣用事,算是救下了張春霖的爹娘,事後也取走了龍鬚烽燧細腰等劍。如今幽燕山莊時來運轉,心結解開的張凍齡與妻子聯手重新開爐鑄劍,十餘柄鋒芒無匹的名劍紛紛出爐,山莊名聲大噪,一舉成為新十大宗門之一,隨著徐鳳年的天下聞名,幽燕山莊也憑藉蛛絲馬跡推敲出了徐鳳年的隱蔽身份,本就憧憬江湖的張春霖自然將徐鳳年視為恩人和仙人,這次走出爹娘的羽翼庇護離開山莊,就是為了到北涼境內尋找那位自己曾經誤以為是鶴髮童顏卻有百歲高齡的「劍仙前輩」,想要替父母和山莊當面向這位西北邊陲的年輕藩王致謝,至於那個連深埋心底連爹娘也沒有告知的打算,一路行來,張春霖愈發堅定。
徐鳳年打趣道:「當時我是糊弄人的滿頭白髮,難為張公子還能認得出。」
張春霖下意識脫口而出,「就算化成灰也能認出!」
然後這位幽燕山莊的少莊主就呆若木雞了,恨不得自己兩耳光才解恨,憋得難受。徐鳳年一笑置之,隨口問道:「怎麼是一個人?」
幾乎兩隻手都不知道應該擺在哪裡的張春霖赧顏道:「也結識了一些高門大派的江湖子弟,不過聚得快散得也快,到頭來就只剩下兩三個談得來的知己朋友,可惜臨近這座小鎮,那幾人必須要跟著宗門長輩同行,我實在看不慣一些已經約定俗成的事情,就找了個藉口脫身。」
徐鳳年笑道:「人在江湖,難免要入鄉隨俗。」
徐鳳年也不想跟一個同齡人多說這些老氣橫秋的說教言語,很快轉換話題,「匣中四劍,除了當年我見識過的那柄無根天水,三柄新劍都是出自龍巖劍爐?」
張春霖伸手拍了拍身後劍匣,咧嘴燦爛笑道:「鑄自龍巖香爐有兩柄,命名為雛兕和僧廬,那座一百二十年不曾開啟的水龍吟劍爐也在去年末開工了,劍體剔透如冰雪,劍身且有一絲破壞規矩嫌疑的天然弧度,為了紀念恩公,我斗膽取名叫霜刀,聽上去確實不倫不類,讓恩公笑話了。」
距離小鎮入口還有兩百來步,帳篷林立,越來越寸步難行,尤其是徐鳳年還不合時宜牽著馬匹,自然惹人白眼,淳樸家風的薰陶,張春霖一向是個知書達理與人為善的年輕人,但是看到恩公與人致歉,年輕理所當然氣盛的張春霖仍是有些氣不過,只是為恩公感到不值的同時,也時刻告誡自己不要誤了恩公的大事。當徐鳳年一人一馬實在無法穿過人海時,對張春霖說道:「就不送你進小鎮了,我還要返回涼州。」
張春霖又一次腦子不夠用地愣在當場,「難道恩公不進去?」
徐鳳年自嘲道:「這個熱鬧就不湊了,邊關戰事正急,你應該已經聽說我是給拓拔菩薩一路攆到南邊去的,當下我得馬上趕回去。」
張春霖欲言又止,從耳根紅到脖子,眼神遊移不定,顯然在天人交戰。
徐鳳年好像看破他的心思,灑脫笑道:「如果說你是覺得要報恩才想進入北涼邊軍,我說心裡話,其實不用,一來你們幽燕山莊先後兩次贈劍,並不虧欠我什麼,再者江湖兒郎江湖老,邊關將士邊關死,從古至今,都是這麼個道理。」
張春霖正要說話間,前後兩撥人如約而至,他們身後是跟徐鳳年偶然結識的沈長庚,從小鎮走出的三人則是張春霖難得意氣相投的朋友,雙方地位身份有著天壤之別,氣度風範也是差距巨大,所以當那三人站在張春霖身邊,怯場的沈長庚站在徐鳳年身邊,兩個圈子,涇渭分明,哪怕那三位年輕俊彥並無半點輕視神色,但跟沈長庚不過短短几步的距離,猶如遠在天邊。徐鳳年對此沒有什麼唏噓,江南道報國寺的那次曲水流觴,寒士陳錫亮哪怕與那些族品顯赫的名士同席而坐,何嘗不是如此?張春霖雖說與那三個同齡人相交莫逆,但是始終沒有泄露過徐鳳年的身份,講起那場發生在山莊湖面上的仙人飛劍之爭,張春霖只說是遇上了隱姓埋名的劍仙前輩,白髮如霜,飛劍無數,地地道道的神仙中人。
沈長庚扯了扯徐鳳年的衣袖,低聲道:「你要往北走?要不然順路帶上我?我呢,反正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搖旗吶喊都沒人要,就想去北涼那邊看一看,這一路上,聽好些人說北涼王府不但有武庫有聽潮湖,山後一樣有三十塊新碑,以前總是只聽人罵北涼,今年開春那會兒還聽說北涼幽州那邊潰敗了,連戰連敗,什麼丟盔棄甲啊什麼潰不成軍啊,總之都給北莽蠻子打到家門口了,這趟來西域,主要是經過西蜀道北部靠近北涼陵州一帶,才知道有些事可能不太一樣,我開始半信半疑,親耳聽到的不一樣,想親眼看看,要是不幸遇上長驅直入的北莽蠻子,給馬蹄踩成肉泥,就算我倒霉。如果萬一不是那樣的,回到楊露郡,我想說一些別人沒說過的話。」
中原數千江湖人三路浩浩蕩蕩進入西域,沈長庚這撥人居中,從西蜀道北涼道的邊界穿過,黃放佛領頭的那一行人走西蜀棧道,最後一撥人則是在魚龍幫劉妮蓉盡地主之誼地帶路下,經過了陵州。
徐鳳年看著神情凝重而真誠的沈長庚,搖頭道:「別去了,邊境上每天都在死人,沒什麼好看的,再說北涼關外各地戒備森嚴,你也走不到涼州最北的虎頭城或是葫蘆口最南的霞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