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7頁
鄧太阿正色搖頭道:「你錯了,有你這個徒弟,已經是最好了。」
離陽江湖有曹長卿有徐鳳年這樣的風流人物,當然很好。
但我鄧太阿有你這樣的徒弟,是最好。
天底下如果有人要你過得不好,很簡單,先問過我這個做師父的答應不答應。
西蜀益州,滿城桃花依舊笑春風。
那個不起眼的中年人去而復還,無驢也無劍,來到劍雨樓門口。
這一日劍雨樓正好宴客,益州別駕大人親自攜愛子登門造訪,以求兩家喜結連理。
劍雨樓為了彰顯鄭重,樓主張昀召集弟子一齊登上主樓,紛紛摘下佩劍,落劍繁多如雨花,這讓站在廣場邊緣的益州別駕與擔任兩家媒人的益州副將大開眼界。
整座益州城都清楚別駕大人攀附上了那位白衣蜀王,別駕一職本就等同於小刺史,如今更是早已架空那位本土勢力出身的刺史,名正言順擔任益州文官第一把交椅,那也肯定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所以先前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遊俠兒,就成了益州這樁天作之合的礙腳石,沒有誰覺得張昀的心愛獨女與別駕的公子在一起是什麼移情別戀,都認為從頭到尾是那個外鄉遊俠兒不知天高地厚,是那個年輕人失心瘋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當中年人來到劍雨樓大門廣場的時候,正看到樓主張昀帶著妻兒快步相迎,走向那幫益州權貴官宦,其中有位正值妙齡的美貌女子,站到一位身穿錦衣的俊逸公子哥身邊,笑顏如花。
而在劍雨樓大辦盛事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正陪著少女走街竄巷,高聲販賣杏花和桃花,一枝花只掙一文錢。
中年人想起昨夜師徒二人坐在小院裡談心的末尾,徒弟跟他說就不要跟劍雨樓計較什麼了,他當時點頭答應了。徒弟信不過,又重複了一遍,他笑著說當徒弟的尚且這麼好說話,他這個做師父的能差到哪裡去。
事實上鄧太阿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他這個師父從來就沒有跟誰好說話過,對吳家劍冢是如此,對江湖也是如此。
所以攤上他這麼個愛管閒事又心慈手軟的徒弟,是他鄧太阿這輩子除了練劍有成之外,最大的麻煩,也是最大的驕傲。
鄧太阿自顧自笑了笑,方才又給那位門房老人攔住,聽到自己是要問劍於劍雨樓後,一臉滑稽可笑的沒好氣表情,問他既然是以劍切磋,那麼你的劍呢。
鄧太阿沒有回答什麼,身影一閃而逝便來到劍雨樓內。
鄧太阿抬頭望著那棟主樓,懸掛有早年西蜀劍皇親筆手書的金字匾額「人間第一劍雨」,匾額在春日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率先注意到這個中年漢子突兀出現的劍雨樓人物,不是被西蜀武林譽為三氣通玄的劍道宗師張昀,也不是那幾位劍術卓絕的供奉元老,而是幾個百無聊賴四處張望的陪襯弟子,這些人大多對樓主的千金懷有旖旎心思,可明知道有著天壤之別,對那位益州別駕之子更是自慚形穢,一想到那女子就要投入別人懷抱,存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態度,然後就看到了那個並無佩劍更無氣勢可言的粗布麻衣漢子。只不過他們也都沒上心,要知道西蜀劍雨樓雖然比起東越劍池、南疆龍宮這樣名動天下的宗門,可畢竟是一州之地的執牛耳者,樓主張昀更是躋身西蜀十大高手之列,年輕時候便是曾經讓春帖草堂上代老主人謝靈箴都看好的天才劍客,雖說至今尚未躋身一品境界,但整座西蜀道江湖都相信十大高手中,張昀是最有希望進入那種傳說境界的幾人之一。
二品小宗師,雖然帶了個小字,但足可在離陽一州內開宗立派,那些一品境界的神仙人物往往神龍見首不見尾,懶得理睬江湖事務,尋常武林人士更難以親近,所以真正的離陽江湖,最風光的角色,是張昀這樣看得見摸得著的武道宗師,是隔三岔五就能露個面的江湖高手,否吹牛說跟那些武評大宗師在一張桌子上喝過酒,任你吹噓得天花亂墜,也沒有人會相信。因為張昀之流,不但修為確實高絕,而且身上有人氣兒,做事也接地氣兒,如果說有幸跟大名鼎鼎的劍雨樓樓主有過一面之緣,那才能夠讓人一驚一乍,才會將信將疑。
一聲轟然巨響讓劍雨樓上上下下心口一顫。
那塊舊西蜀皇叔親自賜予的匾額裂作兩塊,摔落在地。
所有人面面相覷,都感到匪夷所思,那塊來歷顯赫的匾額是第一等楠木材質,絕不至於如此不堪風吹日曬,況且這塊匾額懸掛不過三十餘年,怎麼可能當中斷裂如一劍劈開?
眾人環顧四周,終於視線聚集在那個雙手負後的中年漢子身上,哪怕是二品宗師張昀也沒能瞧出蛛絲馬跡,這個漢子,會是毀掉價值連城的那塊匾額的罪魁禍首?
劍雨樓樓主張昀是西蜀屈指可數的成名高手,更是經驗老道的老江湖,自認自己就算持劍,也無法在三四百步外以劍氣劈開一塊匾額。
這樣的人物大駕光臨,不管姿態如何跋扈,依舊不是劍雨樓人多勢眾就能夠輕易擺平的。
吳家劍冢之所以數百年始終穩居江湖宗門前三甲而聲勢不倒,就在於被說成是劍冢稚童也能馭劍離手如蝶雀迴旋,這本身就意味著孕育出劍氣的艱難不易。
何談一道劍氣掠空數百步之後而不減威勢,直接劈開那麼一塊巨大匾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