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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其它五部尚書侍郎各有單獨房間,兵部三位主副官員皆在同一間屋子辦公,尚書桌案擺在屋內最左,左右侍郎兩張桌子在最右。眼下兵部兩位侍郎,驃毅大將軍盧升象作為南征主帥不在京城,新任侍郎龍驤將軍許拱則按照離陽新禮制前往兩遼巡邊,於是只剩下尚書盧白頡還在屋內,他在見到顧劍棠後也沒有故意拿捏架子,而是跟屬官們一樣站擱下筆起身迎接老尚書,甚至等其餘人坐回去後他還站著。這不僅僅是因為盧白頡胸前繡二品獅子的官補子,比起顧劍棠的一品麒麟要略遜一籌,更因為盧白頡對兵部前輩顧劍棠有著無需掩飾的尊敬。
盧白頡繞過桌子走到顧劍棠身邊,笑道:「大將軍,坐下來喝杯茶?」
顧劍棠點了點頭,盧白頡率先走向屋子最右那兩張相鄰的空桌,很快就有那位寫出過醉八仙而且被尚書白虢親口「威脅」過的榜眼郎端來茶水,先端給「遠在天邊」的顧劍棠再給「近在眼前」的盧白頡,顧劍棠接過茶水後,緩緩問道:「你就是不去禮部的高亭樹?」
不敢有任何畫蛇添足舉動只想趕緊離去的武選清吏司年輕主事,渾身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顫聲道:「正是下官。」
顧劍棠臉上沒有笑意,對這個兵部新人又問了個頗為尖銳的問題:「怎麼不先端茶給尚書大人?」
高亭樹啞口無言。
盧白頡哈哈笑道:「大將軍啊大將軍,明明肚子裡偷著樂,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嘍。高主事可是冒著坐冷板凳的天大風險來咱們兵部的,怎麼也算是大將軍你的半個娘家人,沒你這麼嚇唬晚輩的。」
被盧白頡這麼一「鬧」,顧劍棠也不再故意繃著臉,展顏微笑道:「就沖你小子先遞茶的份上,哪怕以後吏部要壓你,我在這裡先跟白尚書求個人情,保證以後不耽誤你升官便是。不過你小子多學著點,看看人家白尚書是怎麼當官的,既給他自己丟面子找了台階下,又讓你念他幫你解圍的大恩。」
盧白頡滿臉無奈道:「喂喂喂,大將軍你可不厚道啊,蹭茶喝也就罷了,還拆我的台。以後我在這間屋子可就威信全無了啊。」
盧白頡轉頭瞪了眼高亭樹,佯怒道:「臭小子,還不滾蛋!不怕本官給你穿小鞋?想把六部尚書惹惱一個遍才罷休不成?到時候就算有大將軍保你,最多讓你跑邊關喝風吃沙去!」
高亭樹趕忙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傻笑著轉身小跑離開。
那些其實偷偷豎著耳朵的兵部官員頓時哄然大笑,氣氛奇佳的大笑之餘,自然是人人無比羨慕高亭樹這小傢伙的鴻運當頭,一下子就在先後兩位兵部尚書心裡留了份不俗印象。
顧劍棠一口喝光茶水,放下茶杯後,感慨道:「盧尚書不容易。」
低頭喝了口微苦的茶水,盧白頡笑意微澀地點頭道:「是挺難的。」
顧劍棠沉默許久,起身後說道:「我馬上要出京返回遼西,就不叨擾了。」
盧白頡跟隨起身平靜說道:「送大將軍一程。」
兩人走出屋子後,盧白頡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問道:「大將軍真的要走?」
顧劍棠嗯了一聲,跟身旁這位兵部尚書一樣都不像在屋內那麼閒適輕鬆,臉色有些凝重,「若是到達京城之前能決定留下,還有希望,現在我就算執意留下,你覺得可能嗎?」
盧白頡無言以對。
大將軍顧劍棠的言下之意其實並不深,先帝在世時顧劍棠曾一路結伴返京,仍然沒能說服先帝讓他這位總領北地軍政的大柱國代替盧升象主持南征,那麼如今新君登基,顧劍棠怎麼可能在這個敏感關頭憑舊功挾新主?其實顧劍棠和盧白頡顯然都是贊同當初某人的局勢預判,廣陵道平叛,宜快不宜慢,朝廷派遣盧升象搭檔楊慎杏閻震春一同南征,輔以數位藩王靖難,就兵力而言其實夠了,妙手算不上,但肯定也不是昏招,但除了極少數人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戰場上的調兵遣將和排兵布陣,要比每個台階上下都可以讓大伙兒關起門來坐著細斟慢酌的官場更加直截了當,盧升象空有極為出色的「將兵」才華,但是當時暗流涌動的朝局,根本就不給這位兵部侍郎「將將」的機會,非但沒有機會,反而拖累到了連將兵都困難至極的地步,於是朝廷硬生生把局面大優的棋面下成了爛泥潭似的臭棋,若是由顧劍棠坐鎮,就算有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從中搗亂,楊慎杏還是絕對不敢貪功冒進,也就不至於禍害得閻震春整整三萬騎軍全部折在那裡,更不至於讓趙英趙珣兩位藩王跟送死差不多的一敗塗地。
顧劍棠悄然放慢腳步,說道:「盧升象得了驃毅大將軍,不出意外要在兵部里騰出那個剛才我坐過的位置,到時候會是我部下遼西大將唐鐵霜入京接任,不是什麼好消息,也不算壞消息,趁著機會,先跟你打聲招呼罷了。唐鐵霜不同於盧升象和許拱,當官當不好,但帶兵打仗很不錯,他進入兵部後,盧尚書你儘量讓他帶幾個年輕人一起丟去廣陵道……到時候也許是京畿之南才對。」
顧劍棠淡然道:「之所以說這個,不是出於私心讓唐鐵霜做官做得平坦順暢,不過是希望兵部在盧尚書你手上,能多保留幾天沙場味道是幾天。以後在兵部坐著的,恐怕沒幾個知道馬糞是個什麼味道了,更沒幾個大腿內側會有滿是騎馬遭罪弄出來的老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