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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大將軍徐驍留給新涼王徐鳳年的一個難解死結,北涼境內終究已是承平十多年,將種門戶多如牛毛,做出多少惡事歹事?遠的不說,就說此時站在高牆之上的原步軍副帥劉元季,老人的三個兒子,就殺了多少良家子?如果不是林斗房這個退出軍伍多年的至交好友,在關外那場風波中連打帶罵教訓了一頓劉元季,恐怕老統領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誤以為三個兒子只是沒出息了一些。其實燕文鸞這些相對作風剛正的老人,對於那些袍澤後代年輕子弟的烏煙瘴氣,也並非沒有腹誹怨言,只是當年大將軍在世的時候總覺得虧欠了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從沒有痛下殺手的念頭,而且新涼王早年也是吊兒郎當的無賴模樣,大將軍就更要「將心比心」了。
燕文鸞開門見山道:「除夕夜這件事,做得挺漂亮,可既便如此,我燕文鸞對你褚祿山還是喜歡不起來。」
褚祿山搓著手轉頭笑道:「燕老將軍啊,你又不是啥美人,一個糟老頭子喜歡我的話,也沒啥值得高興的嘛。」
燕文鸞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擁擠的城頭之上,附近無人的顧大祖顯得格外鶴立雞群,錦鷓鴣周康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林斗房等人,獨自走到顧大祖身邊,不過兩人之間還是隔著一個身位。
顧大祖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
周康猶豫了幾次,到底還是沒有憤懣離去,語氣略顯生硬,譏諷道:「顧副統領,你老人家不是一向很硬氣嗎?事先明擺著也是不樂意王爺領軍南下中原的,怎麼昨夜心甘情願當啞巴了?」
顧大祖微笑道:「周大人,那麼你想聽什麼理由?是不是要我承認自己察言觀色,做了牆頭草才開心?」
周康也直截了當,點頭道:「要是你這麼說,我下了城頭就去找酒喝。」
顧大祖平淡道:「那就要讓周大人失望了,之所以沒有攔阻王爺,雖然沒啥大義凜然的說頭,卻也沒有齷齪不堪的心思,我顧大祖為人處世,已經不需要在北涼證明什麼。」
那位錦鷓鴣歪頭,伸手掏了掏耳朵,嗤笑道:「這話,才像顧副統領該說的話,可惜啊,王爺已經出城了。」
顧大祖自言自語道:「哪個老頭子沒有年輕過?誰沒有一兩個求而不得的心儀女子?我顧大祖就有一位,只不過當年錯過了,所以活到了今天這把歲數,還是不知道當年是跟她真的不合適,還是只因為膽小怯弱才失之交臂。你周大人是出了名的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想必是不會懂的。」
周康沉默了很久,重重呵出一口霧氣,小聲道:「老夫老妻了,自當相敬如賓,其實年少時,也曾有過一場乾柴烈火。」
顧大祖感慨道:「好歹處過,那就比我強了。」
周康突然轉頭扯開嗓子喊道:「林斗房!據說你老人家當年不是跟某位南唐公主私奔過嗎?咱們顧統領說了,其實他愛慕過那位公主,聽顧統領的口氣,早年兩人還有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要不然你們兩位嘮嘮嗑?」
林斗房瞪眼道:「啥?!姓顧的,你給我說清楚!」
劉元季立馬樂了,跟尉鐵山擠眉弄眼,「這下子有好戲看嘍。」
顧大祖懵了。
等顧大祖回過神,坑害自己的錦鷓鴣已經腳底抹油只見遠處一個背影了。
看到林斗房氣勢洶洶地一路小跑過來,顧大祖二話不說地也一溜煙跑下城頭,喊道:「姓周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姓顧!」
等到兩人都跑遠,林斗房停下腳步,開懷大笑。
林斗房又不傻,哪裡真會相信周康的胡說八道。
郁鸞刀站在胡魁身邊,類似已經卸任和即將卸任刺史一職的徐北枳田培芳,胡魁他這個幽州刺史也很快要讓出位置,不同於徐北枳的出於大局和田培芳的順水推舟,胡魁始終就志不在為官,視線一直投放在關外沙場,幽州不但他胡魁如此,就連幽州將軍皇甫枰好像也開始蠢蠢欲動,像是想要把屁股挪到霞光城那邊去,而且這次胡魁連同老帥陳雲垂一起趕來涼州,老人言語之中也透露了些蛛絲馬跡,幽州步卒的確需要一位正值當打之年的青壯武將。陳雲垂雖然沒有把話說透,但顯然老人是希望他胡魁來擔任幽州步軍第三號人物,更希望胡魁能夠藉此機會跟王爺開一次口,別被皇甫枰搶占先機。但是到最後,胡魁還是沒有開口,為此老人今天就沒給他半點好臉色。
如今的北涼邊軍依舊有大小山頭,但已經不如早年那般涇渭分明,隨著第一場涼莽大戰落幕,又有一些順其自然的微妙變化,比如陳錫亮跟整支龍象軍就頗為投緣,也比較受何仲忽周康等諸位老將的器重,認為這個年輕人是少有鐵骨錚錚的讀書人,便是不做文官做儒將也做得。而徐北枳則和陵州將軍韓嶗山副將汪植等人比較親近,可以說整個陵州系軍方,都樂意把徐北枳當成自己的娘家人。而在幽州真正發跡起家的郁鸞刀,和胡魁最說得來,對於王爺心腹皇甫枰的結交,反而很不上心。
就在兩人不遠處,站著並肩而立的皇甫枰和寇江淮,雖然如今都是一州將軍,但無論出身還是口碑,都有著天壤之別。
皇甫枰其實也不明白,為何寇江淮願意靠近自己這個出了名的官場「孤家寡人」。
寇江淮笑眯眯趴在箭垛上,一語道破天機,「皇甫將軍,北涼邊軍能人無數,不過我覺得還是咱倆最像,不但敢賭,而且不是小打小鬧,要賭就賭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