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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略作停頓,滿臉肅穆之色,沉聲道:「這位費師,與貧道的本門祖師亦是至交好友,最後更是相約聯袂飛升,人間盛況,莫過於此,莫過於此啊。」
年輕人一臉咋舌,最後竟是乖乖掏出一百文銅錢,輕輕放在桌上,憂慮重重地黯然離去。
經過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老道士盡顯得道高人風範,以至於他身上那件破敗不堪的道袍,好像都有了一種滄桑的歲月感。
徐鳳年從頭看到尾,頗為刮目相看,老騙子確實還是有些道行的。他看熱鬧就愈發津津有味起來,接下來求籤客人的簽文都比較平淡無奇,既無極差下籤,也無大吉上籤,只不過有趣的是許多內容都取自王初冬的《頭場雪》,像一位年輕少俠就求得一支「輕泉刀若土壤」,以及之後的「不忍重看卿鬢綠,卻遇客衫黃」,都是摘自《頭場雪》膾炙人口的佳句。不相傳早年離陽皇宮裡幾位身為尊貴至極的娘娘,都曾對頭場雪十分喜歡,不但如此,就連北莽棋劍樂府的三個詞牌名,都選用了頭場雪幾個首創的新穎詞牌名。可想而知,王初冬要是出現在中原士林,必是第一等的座上賓。
每聽到一句熟悉的言語,徐鳳年便眯眼微笑,最後又都有些神情恍惚。他記得當年有位遠嫁千里之外的女子,曾經便最是痴情於此書。
徐鳳年嘆了口氣,正要起身,突然迅速蹲回去。
第367章 四簽皆中
隔壁攤子那邊絡繹不絕的求籤之人里,出現了兩個熟人。
幽燕山莊的少莊主張春霖,背負劍匣藏有四劍,應該分別是雛兕,僧廬,霜刀,無根天水。
徐鳳年當年正是在幽燕山莊,第一次遇上了那撥觀音宗的白衣仙師,其中就有賣炭妞。後來在西域,徐鳳年跟張春霖偶遇,沒想到這位年輕人始終把自己當做恩人,連鑄自水龍吟劍爐的那把佩劍都取名為霜刀,估計這種身為劍士卻不尊劍道的悖逆行徑,在江湖上肯定會惹人非議。只不過好在如今的幽燕山莊如日中天,龍巖劍爐和水龍吟爐,陸續鑄出十多把名劍,使得幽燕山莊一舉躋身為離陽十大幫派之一,排名還要在江南笳鼓台和北涼魚龍幫之前。
另外一位則是春神湖畔快雪山莊的女子,也是少莊主,尉遲讀泉。
不同於張春霖的孑然一身行走江湖,她身邊站著一位衣衫樸素卻氣態威嚴的中年男人,想必是她的父親尉遲良輔。
徐鳳年看著結伴而行的張春霖和尉遲讀泉,忍不住會心一笑,倒是門當戶對的一雙良配。
張春霖沒有抽籤的意思,只是站在尉遲讀泉身側,看著她小心翼翼搖簽的俏皮模樣,他眼神溫柔。
老道人看菜下碟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只要不是那種確鑿無誤的下下籤,其實遇上被他認作是大富大貴的客人,他都能無比嫻熟地把一支平簽說成上籤,歸根結底,他最近趁著那場武林盛事捎來的東風,瞅准機會在武當山上擺攤子解簽,不過是一錘子買賣,哪裡還計較什麼回頭客。所以當那位一看就是出身不俗的年輕女子遞過竹籤,看清楚簽上內容後,老道人毫不吝嗇笑臉,開懷道:「姑娘,你這可是難得的上吉好簽啊,『滿殿英雄都在此,不知誰是狀元郎?』這裡頭還有一個典故,是說先帝一統中原後,大開科舉,第一次取士,看到站滿大殿的俊彥,龍顏大悅,故有此問!此簽寓意極佳,相信姑娘身邊不缺良人追求,哈哈,其實貧道已經不用多說什麼,只多嘴一句,就是姑娘莫要挑花了眼,白白耽誤了年華才好。」
尉遲良輔微微一笑,身為當之無愧的江湖巨擘,他自是看得出這名老道人的斤兩,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閨女能夠抽中一支好簽,自然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尉遲讀泉扭頭對父親雀躍道:「爹,我就說這裡的簽很靈吧!」
尉遲良輔眼神滿是寵溺,微笑道:「靈,很靈。」
她想起什麼,轉頭試探性問道:「道長,我能拿走這支簽嗎?」
老道人有些為難。
只是當他瞥見女子父親的掏錢動作後,立即笑道:「姑娘取走也無妨,貧道當場重寫一支便是,舉手之勞,不打緊不打緊。」
尉遲讀泉雙手接過竹籤後,對父親眨了眨眼睛。
尉遲良輔無奈一笑,乾脆就將整隻錢囊都擱放在桌上。
她將那支竹籤高高舉過頭頂,秋日溫煦的陽光下,她仰起頭,專注而歡喜。
一旁張春霖也跟著開心起來。
因為兩座山莊同為離陽江湖名列前茅的新貴,又不像早先江湖上吳家劍冢與東越劍池、或是龍虎山和武當山那種對立關係,快雪山莊和幽燕山莊雙方擁有天然盟友的潛質,事實上尉遲良輔對於脾性溫良的張春霖,在年輕人第一次投貼拜訪的時候,便一眼便看中,心底早已視為佳婿人選,尤其是驟然富貴的張春霖,進入江湖之後,並無沾染上呼朋喚友肆意江湖的惡習,作為偌大一座幽燕山莊的唯一繼承人,竟是僅負劍匣單獨登門,更讓城府深重的尉遲良輔十分認可,況且年輕人的父母,幽燕山莊那對賢伉儷,素來以為人厚道享譽江湖,但是內心深處,尉遲良輔也有些不可與人說的考慮,如今離陽北派扶龍士凋零殆盡,江湖秘聞張春霖的母親出自南海觀音宗,曾是天賦異稟前途遠大的練氣士,尉遲良輔就不得不想得更深更遠,如果快雪山莊與幽燕山莊成功聯姻,表面看似是後者稍稍高攀,將來未嘗不是快雪山莊的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