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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樂府卻沒有去看那場廝殺,抖了抖袖口,盤腿而坐。
白衫長裙女子像一隻白蝶在黃沙高坡上翩翩起舞,飄渺靈動。
這位綽號半面妝的小念頭與那姓徐的傢伙貼身搏殺。
她腳尖一點,身體一旋,五指如鉤,抓向那徐偃兵的頭顱,後者身軀隨之後仰,臉龐上方幾寸處堪堪被那隻纖纖玉手划過。
手中鐵槍尾端順勢輕描淡寫的一勾,撞向小念頭的脖子。
這種當真沒有半點菸火氣的隨意「出槍」,連同半面妝在內八人都領教過無數次,因為沒有蘊含充沛氣機,所以就算被擊中,也遠遠不至於傷筋動骨,但在鳳起關那裡斡亦剌就恰恰因此而惱羞成怒,在挨了八槍後,性子暴戾的提兵山峰主就氣炸了肺,就不再準備隨時逃竄而蓄力,轟出了堪稱生平最巔峰的一拳,不留餘地,視死如歸,結果當然就是斡亦剌被徐偃兵抓住機會,一槍洞穿了前者的拳頭、胳膊和肩頭。
小念頭身體傾斜,踩著碎步迅猛前沖,躲過了那杆鐵騎,若是有人觀戰由側面望去,那就像是她在以肩扛槍。小念頭剎那間就來到剛剛站直的徐偃兵身前,四指併攏作尖刀,狠狠刺向徐偃兵的心口!
徐偃兵手腕輕抖,槍身就在她肩頭輕輕一磕,將這名小念頭給橫推了出去。
白衣女子雙腳在黃沙地面上滑出一條痕跡,嘴角滲出猩紅血絲。
徐偃兵手提鐵槍,面無表情,沒有理會眼神如刀的小念頭,而是望向隔有兩條深溝的那座大墚。
演戲演了這麼久,也該粉墨登場了。
果然,小念頭縱身一躍,往溝壑中墜去。
在小念頭跳崖之前,坐在地上像是一位私塾先生坐於桌前準備授業的大樂府,輕輕笑道:「天地無言,大風歌之。」
大漠多風沙,但若是只有大風吹拂漫天卻無一粒黃沙,這肯定不符合常理。
徐偃兵所站塬上四周,便只聽大風呼嘯嗚咽,而無沙礫。
大樂府盤膝而坐,閉目凝神,瞬間七竅流淌出鮮血,但面容安詳,朗聲道:「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只見言盡之時,一抹身影緩緩升起,又一位大樂府站起,如千萬縷光線匯聚成形。
「他」向前走出一步,直接穿過了坐著的自己。
他大袖飄搖,踏出的步子越來越大,臨近大墚邊緣,如同化作一抹長虹,徑直衝向徐偃兵。
坐著的那位大先生滿臉血跡,膝上的青衫滴滿了鮮血,沙啞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瞑目皆歸泥。」
又一位大樂府站起,只是身形不如先前那一位寫意風流,步伐踉蹌,但速度極快,同樣掠向了徐偃兵。
劍仙御劍飛行,朝游北越暮蒼梧,喻其之快。
但是仙人出竅神遊,猶有過之。
兩位大樂府一前一後出竅,前者停在徐偃兵身後,後者來到徐偃兵身前。
不知何時,鐵木迭兒站在了神魂遠遊但身已死的大樂府先生身前,怒吼道:「大風!」
大樂府的屍體,起劍的鐵木迭兒,一位樂府魂魄,徐偃兵,又一位大樂府魂魄。
五者恰好位於一條直線之上。
那蛛網兩繭之一的老婦人根本就沒有看清鐵木迭兒是如何出劍,又是何時離開大塬前往對面那座高墚。
等她終於能夠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看到的局勢詭譎至極,以至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樂府拿性命作為代價,「牽引」鐵木迭兒遞出去這地仙一劍的殺招。
以徐偃兵一槍刺透身前四尺外鐵木迭兒的肩膀告終。
無鞘劍的劍尖離徐偃兵的心口仍有一尺距離。
雖然劍氣已至,讓徐偃兵的胸口出現一灘猩紅,但這肯定不足以致命。
一尺之隔,在武道頂尖宗師之間的生死相向,足以是陰陽之隔。
但在徐偃兵和鐵木迭兒之間,有一個人握住了那杆鐵槍,這才讓徐偃兵沒有能夠隨便將槍身一個向下斜拉,去攪爛鐵木迭兒的心肺。
徐偃兵拔出鐵槍,槍身發出一連串刺破耳膜的摩擦聲。
那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一手扶住鐵木迭兒,一手甩了甩手腕,掌心有些血絲。
老婦人咽了咽口水。
作為蛛網老祖宗級別的前輩,她認出了那個人。
呼延大觀!
除了拓拔菩薩,也沒有誰能讓徐偃兵那一槍全攻而返,讓後者無功而返當然更不現實。
呼延大觀笑道:「緊趕慢趕總算給我趕到了,徐偃兵,你不殺鐵木迭兒,我就不找徐鳳年的麻煩,如何?」
徐偃兵神情冷漠,提槍寸余,後撤一步。
眼前對手值得他將距離拉開到最適合鐵槍發揮全力的位置。
呼延大觀一臉無奈道:「說實話,涼莽開打,不關我屁事,我之前就沒想過要跟徐鳳年過不去。」
鐵木迭兒掙扎了一下,呼延大觀扶住他的肩頭的那隻手微微加重力道,前者頓時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呼延大觀正了正神色,說道:「但如果你今天執意要殺鐵木迭兒,那我也不介意殺一殺徐鳳年,至於能否成功,我不管。」
老婦人知道那呼延大觀根本沒有刻意流瀉氣機,但她就是會感到窒息。
然後她馬上就有湧起一股悲憤欲絕的情緒,不管如何克制都壓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