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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淼默不作聲,緩緩吐納,既然這位北莽持節令願意高談闊論,韋淼自然不會主動追求速戰速決。
柴青山斜提三尺劍,神情平淡。
慕容寶鼎嘴裡的那句詩,在中原膾炙人口,只不過這位半桶水的北莽王爺大概不會清楚出處,是大奉王朝末年以邊塞詩奪魁的詩家天子,那篇去國懷鄉的《貶謫涼州老死詩》。
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只以字面而言,從來都是最引人入勝的江南風土,春光明媚,草長鶯飛,風景宜人,如何不令人流連忘返。
反觀這西北塞外,窮山惡水,黃土貧瘠,溝壑縱橫,天高雲低,身處此方天地間,兩隴勁氣撲面而來,直撞胸口,那股子蒼涼凜烈的氣息,仿佛要教外鄉人倒退幾步才肯罷休。
柴青山走至韋淼身旁,微笑道:「拳有韋淼,天下無拳。當之無愧!」
韋淼輕輕咧嘴,並未出聲。
徐鳳年曾經笑言,他一生所見高手宗師不計其數,其中以紅袍蟒服的人貓韓生宣,京城第一劍客祁嘉節,徽山紫衣軒轅青鋒,三人出場最為聲勢奪人。
又以李淳罡,劍九黃,韋淼,三人最為不像高手。
柴青山繼續笑道:「既然天下不可無韋淼,中原劍林卻有無數年輕俊彥,死一兩個老傢伙,總會有數位後起之秀頂替,僅是東越劍池便有我那兩位弟子單餌衣宋庭鷺,未來註定崛起,所以韋淼,這一仗,我先來。」
柴青山的言下之意。
是我先死。
亟需修養恢復的韋淼沒有拒絕這位劍道宗師的善意,沉聲道:「我韋淼這輩子說不來大話,只敢保證必不讓柴老哥走得寂寞。」
柴青山猶豫了一下,嘆息道:「韋兄弟,能別死就別死!你與我不同,拒北城還有人正在等你。」
不料身材矮小腿綁白布的韋淼笑了笑,雙拳緊握,眯起眼柔聲道:「她嫁給我後,這麼多年一起行走江湖,由於我這副皮囊太過平常,也不愛出風頭,遇上事情,是能不打架就絕不出手,而性子跳脫活潑的她又是那般……如花似玉,好像從來也沒有讓她覺得嫁了個長臉面的好人家,總笑話她嫁的漢子不夠英雄氣概,所以今天,作為她的男人,我韋淼要為她做一件事……」
韋淼不再說話。
慕容寶鼎笑意昂然,「兩位,可有遺言要說?日後我慕容寶鼎入主中原,與那中原衣冠濟濟一堂的滿朝文武追憶往昔,也好有一樁談資。」
柴青山橫劍在身前,搖頭朗聲大笑道:「一顆北莽狗頭,不值幾文錢,委實辱沒我新鑄之劍『綠水』!」
慕容寶鼎臉色陰沉,嘖嘖道「都說天下劍學出兩家,既然吳家劍冢的枯劍有人收拾,那就讓我來領教領教東越劍池的新劍!」
柴青山腳尖一點,身形前掠,一抹璀璨青虹橫掃慕容寶鼎胸口。
「垂死掙扎!不過鼎盛時期的半數氣機,我讓你姓柴的老狗先出一百劍又何妨?!」慕容寶鼎嘴角扯起譏諷笑意,沒有躲避,豎起雙臂擋在身前。
劍鋒抹在慕容寶鼎銀色臂甲之上,削鐵如泥,只是破甲後落在這位橘子州持節令袖口上,如精鐵相擊,響起一陣不同尋常的金石聲。
慕容寶鼎皺了皺眉頭,身形後退。他打定主意要一點一點消耗柴青山的氣機,除了自身體魄被譽為純粹武人萬中無一的大金剛境界,號稱不遜色於佛門龍樹僧人和李當心這對兩禪寺師徒的不壞之身,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這件甲冑,是北莽國庫里的頭等珍藏,鑄造於甘露初期,曾是大奉皇室的秘寶,相傳材質與春秋四大宗師之一的符將紅甲相同,慕容寶鼎輔以這具甲冑,原本自認便是對上那位殺力第一的桃花劍神鄧太阿,也能扛下兩三劍,不料一照面,就被傷勢不輕的柴青山一劍破開臂甲,這讓慕容寶鼎收斂了對中原宗師的小覷心思。
事實上精於刺殺的一截柳李鳳首開了個好頭,也開了個壞頭。
李鳳首差點柳葉一劍襲殺柴青山,絕不是柴青山實力不濟,而是他與慕容寶鼎的配合天衣無縫,尤其是柴青山的劍術之高,冠絕中原東南,沒有半點水分。
若說天下拳法宗師,韋淼之外就只剩下武帝城女子林鴉能夠獨當一面。
那麼中原劍林,的確如柴青山所言,一峰接一峰,連綿不絕,景象是何等泱泱大觀!絕不是鄧太阿之外便無劍士,絕不是李淳罡兩袖青蛇之外便無劍招!
既然慕容寶鼎一味托大,柴青山得勢不饒人,當空一劍劈下,恰如瀑展長霓,慕容寶鼎面前劍氣滿溢,如掛瀑布。
慕容寶鼎深吸一口氣,終於不再希冀著憑藉價值連城的寶甲和金剛體魄單純硬抗,出拳迅猛,快如奔雷,一拳拳擊打在充沛劍氣塑成的瀑布之上,一聲聲砰然作響。
拳碎劍氣,呈現出浮雲散雪之狀。
柴青山不以為意,碎步快速向前,一劍筆直向前遞出,雖然手中三尺長劍「綠水」直刺慕容寶鼎眉心,但是與此同時,兩人之間,綠水劍四周生出不下四十道劍氣,劍氣各自激盪向前,劍意卻一脈相承。
柴青山此劍於而立之年悟自觀泉偶感,舊東越國境內有大奉茶聖點評的天下第三名泉,中道被凸出石岩阻擋,水勢稍滯濺射,數百縷細水長流,紛紛落入泉池。柴青山曾與兩位得意弟子言此劍練至極致,一氣八十劍,金剛化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