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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東風嗤笑道:「有良心?那他怎麼不提楊慎杏那老糊塗蛋說好話?十幾年時間辛辛苦苦積攢出來的六千騎,因為那幫紈絝子弟,不到十天就給白白葬送了,到頭來還落不到半個好字。」
盧升象淡然笑道:「盧白頡又不笨,廟堂上破口大罵的傢伙也一樣不是真傻,很多話,自己肚子裡知道是一回事,說出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盧白頡只要還想著穩位置,就不得不任勞任怨,拆東牆補西牆。要是顧劍棠在兵部,就不會如此。當然,顧大將軍這會兒在太安城內,也就沒我盧升象的出頭之日了。」
郭東風冷哼一聲,「西楚的主將也是腦子進水,把櫆囂軍鎮一線當作比拼兵力國力的戰場,真以為吃掉楊慎杏的四萬薊南步卒就萬事大吉了?」
盧升象瞥了一眼郭東風,「朝堂上的文官蠢,你也跟著蠢?」
郭東風愣了一下,一臉驚駭道:「西楚還真是一開始便打算吃掉閻震春的三萬騎?吃得掉嗎?閻震春可不是那楊慎杏,就不怕噎死?難道是曹長卿要親自出馬了?」
盧升象望著遠方,冷笑著說道:「你小子給我瞪大眼睛好好瞧著,我預感這次戰事,西楚會冒出頭幾個以後成為你死敵的年輕人。」
郭東風嘿嘿笑道:「這感情好。」
……
散倉以北三十里,越往南越有意緩行的閻震春三萬騎軍,斥候報來軍情,五里地外有敵方大軍,清一色輕騎,不下兩萬騎!
廣袤的平原,寬闊的戰場。
秋風呼嘯,旌旗獵獵。
一向不苟言笑的閻老將軍,抬頭看了眼旗幟上那個鮮紅的閻字,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些毫不怯戰的閻家兒郎。
老人沉聲道:「拔旗!」
原本應該坐鎮後方的閻震春老將軍這是要身先士卒?立即就有幾位心腹將領出面阻攔,閻震春握起那杆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長槍「蘆葉」,搖頭道:「勝了,多半已是此生最後一仗,總不能站在這裡看著,輸了,更是最後一仗,怎能死在逃亡途中。」
閻震春此話一出,那些將領都無言以對。
大軍前壓,大旗向前。
敵方兩萬輕騎亦是如此。
閻震春領兵三萬,逆風,西楚騎軍兩萬,順風。
雙方馬蹄下不存在優勢坡度,也無步卒方陣。
此處地域遼闊,可以展開足夠寬度的鋒線,也可以分批次投入騎軍,因此可以說,敵對雙方的騎軍主將,指揮才華可以得到圓滿的展現,而騎軍戰力更可能得到完美的體現。
這是一塊誰弱誰輸、誰退誰死的絕佳戰場。
沒有半點僥倖。
幾乎同時,兩聲號角像是遙相呼應地驟然嗚咽響起,雄壯而悲涼。
如出一轍,雙方第一橫排騎隊展開衝鋒後,衝出大半個馬身的距離後,第二排就隨即發起兇猛衝鋒。
每一排戰馬體格和馬步間距都幾乎相同,這才能夠絲毫不影響到每一個後排騎軍的衝鋒速度。
雙方橫向鋒線長度相當,但閻震春的騎隊因為人數相對占優,縱深更大。
數騎突兀出現在兩軍衝鋒的遙遠側面,寥寥幾騎,無關大局,人馬都不曾披甲,其中就有那個跟隨裴閥子弟裴穗一起登上洛虎丘山頂烽燧的年輕人,謝西陲。
也正是這個籍籍無名的西楚寒門子弟,有膽子在曹長卿孫希濟這些大人物面前,指點江山,被曹長卿笑稱為「謝半句」,這個年輕人將整個西楚復國的經略大計,簡明扼要歸結為「挨打」和「打人」兩件事。
事實上,整個北線之事,都由謝西陲一言決之。
從櫆囂軍鎮在最後關頭的奪取,到之後的誘敵和夜襲,再到圍而不攻,以此吸引離陽朝廷主動把閻震春騎軍引來散倉,直到此時此刻遠遠地袖手旁觀。
都出自此人的謀略。
一名坐在馬背上要比謝西陲高出一個腦袋的中年壯漢沉聲問道:「謝將軍,真的不需要馬上動用藏在後邊的三千重騎兵?真的不需要傳令下去要他們披甲上馬?閻震春的三萬騎兵可不是軟柿子!」
謝西陲嘴唇抿起,搖頭道:「重騎的動用,太快或者太慢都沒有意義。」
謝西陲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而且,死兩名輕騎,比起死一名重騎,還是賺的。甚至可以說,三千重騎除非是一出則勝,如果明知投入重騎也無法改變頹勢,那麼那兩萬輕騎可以拼光,用作打散閻震春騎軍的精氣神,這場仗就算結束。否則我寧肯輕騎一個不剩,也會帶著重騎後撤,應對下一場騎戰!」
壯漢瞥了眼這個年紀輕輕在離陽朝野肯定名聲不顯的己方統帥,笑了笑。
此人出生於大楚王朝開國皇帝的龍興之地,那裡曾經有著「十里四諸侯」的美譽,大楚太祖稱帝之後,封將侯一百六十餘人,那一地,多達四十六人!
那裡有著家家戶戶為新生兒縫製布制「封侯虎」的習俗,寄託了對那句古話「幼虎雖未成紋,卻有食牛之氣」的美好期望。
但是這個名叫謝西陲的年輕人,絕非那些戰功顯赫的將侯後代。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因為他是曹長卿的唯一弟子。
謝西陲一直冷眼旁觀著戰局態勢,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後,身邊壯漢和幾名男子都已滿頭汗水。
謝西陲抬起屁股,伸長脖子看了幾眼,嘴唇微動,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