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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顯然跟賈嘉佳學到了七八分精髓,「白煜啊,你幸虧不是江湖中人,否則我就要跟你切磋切磋了。」
白煜突然岔開話題,輕聲問道:「我能否問一問於新郎和樓荒兩位王仙芝高徒的動向?」
徐鳳年沒有隱藏,說道:「樓荒待在李翰林身邊,於新郎嘛,你猜。」
白煜心有靈犀一點通,「那就是跟藏在懷陽關的徐偃兵一樣,我明白了。王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報還一報,徐鳳年不留餘地道:「勸你別說。」
白煜轉過頭,故作驚訝道:「怎麼,難道有人敢在大堂廣眾之下,公然毆打堂堂一州刺史?何況還是涼州刺史,遍觀離陽南北三十州,獨一份的從二品高配刺史!」
徐鳳年還是呵呵一笑,「白蓮先生不練劍術,真是可惜了。」
白煜會心一笑,果真沒有繼續詢問。
他原本想問若是謝西陲哪怕身邊有於新郎保駕護航,卻仍然戰死於那條廊道的阻截戰中,那麼徐鳳年這位北涼王,會不會因此對流州將軍寇江淮心生芥蒂。
畢竟他白煜如今與楊慎杏還有寇江淮,三人算是一座山頭上的人物了。
就像副經略使宋洞明與綽號「北涼武財神」的王林泉關係緊密,一般無二。
又像陳錫亮與楊光斗和流州軍伍關係莫逆,徐北枳卻與陵州韓嶗山幽州皇甫枰頗為友善,是一樣的道理。
過程不同,結果相同。
君子朋而不黨,士子抱團成林,那無非是讀書人更講究一些的文雅說法罷了。
張巨鹿為官如何?幾無瑕疵,幾近聖人,可身邊不一樣有坦坦翁桓溫,身後則有趙右齡、王雄貴、殷茂春、元虢、韓林在內這撥出自永徽之春的當朝重臣?
三十年山上潛心修道,歸根結底,無非是只修一個心字,白煜下山為官後,遠比許多混跡官場攀爬數十載的老油子,看得更加透徹。
那套小架武當拳法,即便是外行人來耍,依舊會讓人感到賞心悅目,白煜感慨道:「如果能夠換上道門的吐納之術,無論是龍虎山天師府的入門口訣《抱朴歸真歌》,還是武當山的玉柱峰心法,都能夠讓人形神相親,表里俱濟。不說如何延年益壽,總能祛病健體。」
徐鳳年點頭道:「如果以後你我還有機會,你這個涼州刺史就率先在轄境內推廣下去,武當山那邊,我會幫你打聲招呼。」
白煜突然感到一陣無緣無故生起的清風從側面拂來,未見其面先聞其聲,嗓音清冷,如一場隆冬大雪,「武當山的玉柱心法不好說,龍虎山的《抱朴歌》也拿得出手?徽山末流客卿都不屑一顧。」
白煜使勁望去,看到一張略顯模糊的臉龐,但是那抹刺眼的鮮艷紫色,確認無誤。
白煜頓時苦笑,噤若寒蟬。
白蓮先生很少害怕誰,比如徐鳳年他就全然不懼,因為這位年輕藩王看似驕橫無比,其實面對願意講道理的人,最講道理。
但是白煜也清楚,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的確會有那麼一小撮人,完完全全,不喜歡講道理。
恰好,白煜身邊這位女子,恰巧就屬於這一小撮人裡頭,最不講理的那個。
每次書信往來,在道家第一洞天福地地肺山結茅隱居的龍虎山當代掌教趙凝神,必定會在信上訴苦,徽山那位姓軒轅的年輕女子是何等驕縱跋扈,何其無理無禮。能夠讓趙凝神這麼一個好說話的道士如此點評,徽山紫衣也算是天字號不講理的人物了。徽山大雪坪聲勢大漲之後,一不准龍虎山香客在初一十五兩天上山燒香,二不准一切龍虎山姓趙的道士靠近徽山方圓十里,三不准任何天師府黃紫道士進入她的視野!除了這三不准,她還讓人大搖大擺從龍虎山移植走十數株最少也有三百年樹齡的古樹,其中桂樹有四,古柏有三,事後不忘讓人丟下一袋子碎銀,撐死了不到十兩銀子!若是她心情不順或是百無聊賴之時,甚至還會莫名其妙地就往龍虎山丟擲一些大物件,雖說未曾傷人,可是隔三岔五就會有龐然大物從頭頂掠過,然後砸出一個大坑,修道之人,在山上求個清淨,誰吃得消?
可是,白煜更心知肚明,趙凝神這位至交好友的訴苦,真正最苦處,卻是龍虎山年輕掌教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拖泥帶水。
相思早已起,卻無落腳處。
修道之人,手有慧劍,情絲易斬。可惜有人不願斬。
龍虎山天師府距離徽山大雪坪,太近。
唯有地肺山,不遠不近,可望不可即,正好。
福運深厚且公認自幼古風的趙凝神,為何偏偏對新涼王處處針尖麥芒,難道僅僅因為上一輩的恩怨?僅僅是當年人屠徐驍率軍馬踏龍虎?當然不是。
此時白煜一想到地肺山那名年輕掌教的悲苦無依,難免有些戚戚然,猶豫片刻,望向這名女子,終於忍不住直白說道:「軒轅盟主,你可知趙凝神……」
軒轅青鋒神情漠然,打斷白蓮先生的話語,冷笑道:「你是想說他喜歡我?我很早就知道,勞煩白蓮先生捎句話給這個躲在地肺山的傢伙,讓他有本事當面來跟我說,然後我會讓他知道後悔二字怎麼寫。」
跟那位龍虎山掌教過節很大的年輕藩王,毫不掩飾自己的一臉老神在在,估計要是面前擺了張書案的話,他就要當場拍案叫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