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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不復先前惆悵,笑道:「再等等又何妨。」
袁左宗出現在遠處,徐鳳年擺擺手,後者心領神會,去下令大雪龍騎各部依舊各司其職,不用理會那名不速之客。
當飛劍臨近騎軍駐地十里左右,再度驟然加速前掠,快如一尾年幼蛟龍初次開江。
聲勢之大,天空中先是傳來一陣如同街道盡頭的爆竹聲,僅是依稀可聞,但是很快聲響就越來越刺耳,最後簡直如耳畔雷鳴。
徐鳳年伸出雙手,分別按住了左右腰間的北涼刀和過河卒。
劍拔弩張之際,徐鳳年突然鬆開了刀柄,與此同時,原本直刺營帳的飛劍劍尖向下微微一壓,釘入了地面,這柄半截留在地面的長劍距離徐鳳年不過十步,長劍紋絲不動,但是仍有紫色劍氣縈繞劍身,流光溢彩。
稍候片刻,只見一名身穿布衣的高大老者大踏步闖入營地,老人背負有一隻用棉布包裹的長條形物體,在徐鳳年和徐偃兵五十步外停下腳步,環顧四周,老人明顯有些詫異,竟然沒有一兵一卒來「招待」他,這讓原本想著大打出手的老人頗有些失落憤懣。老人白髮白眉白須,相貌有南人的清逸,身材如北地健兒,宗師風範撲面而來,他瞥了眼那名這兩年自己差點聽到耳朵起繭子的年輕藩王,然後冷哼一聲,隨手一揮,釘入地面的長劍頓時拔地而起,掠回懸掛腰間的烏黑劍鞘。
從頭到尾,徐鳳年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老人背負的身後物之上。
這位西楚劍道宗師當年在大楚的江湖地位,類似之後一劍獨霸太安城的離陽祁嘉節,跟國師李密和太師孫希濟算是一個輩分的人物,曹長卿遇上這個老人也應當執幾分弟子晚輩禮。
呂丹田中氣十足,明知故問地沉聲道:「你小子就是北涼王徐鳳年?」
徐鳳年略微收回視線,望著這個有點像是興師問罪的老人,語氣溫和道:「我就是。」
呂丹田解開繩子,摘下身後用棉布遮掩的物體,重重豎立在身前,嗤笑道:「姓徐的,你小子連老夫的一劍都不敢接下,是怎麼當武評四人的?咋的,只是因為身後跟著吳家一百條走狗,再加上徐驍給你留下的一萬涼騎,才給你點膽子來咱們中原擺威風?」
徐鳳年反問道:「她人呢?」
沒有得到答案的呂丹田勃然大怒,好不容易才壓抑下滿腔怒火,聲如洪鐘,「關你卵事,孬種!」
老人話語過後,軍營中只有偶爾幾聲戰馬嘶鳴,此處格外寂靜。
但是呂丹田腰間佩劍已經顫鳴不止,老人更是如臨大敵盯住年輕藩王身旁的那名中年漢子。
徐鳳年橫出手臂攔在徐偃兵身前,繼續問道:「要還東西,就讓她自己來。勞煩前輩把東西帶回去……」
呂丹田很不客氣地打斷話語,冷笑道:「你小子也配對老夫發號施令?也配對陛下指手畫腳?」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請前輩打道回府。」
一個請字,咬字極重。
呂丹田如同聽到一個天大笑話,拇指輕輕摩挲著劍柄,「可知老夫這把佩劍?鑄於廣陵江畔的山海劍爐,原名『大江』,西壘壁一役後,老夫改為『殺徐』。只可惜陛下此次御駕親征,我大楚百萬雄師重新屯兵西壘壁,聽聞你們北涼騎軍即將進入廣陵,陛下不願見你,順便讓老夫攜帶舊物歸還北涼,且不准老夫大開殺戒,若非如此,方才那一劍,可就要向前推進五步了。」
徐鳳年皺眉道:「說完了?」
呂丹田繼續挑釁道:「說完了又如何?你敢和老夫一戰嗎?若是不敢,老夫再說十句百句,你徐鳳年又能如何?」
徐偃兵面無表情道:「西壘壁一戰,呂氏直系子弟戰死十六人,親家馬氏,上陣百餘人全部陣亡。」
被揭開心頭傷疤的呂丹田眉發皆張,頓起殺心,五指握緊劍柄。
徐鳳年嘆息道:「你走吧。」
呂丹田怒吼道:「徐鳳年,身為北涼王,又是天下有數的武道大宗師,何懼一戰?!」
下一刻,呂丹田瞠目結舌,不敢動彈,更不敢多說一個字。
眼前,的確就是在老人的眼前,有雙指作劍,距離老人眉心僅有寸余。
若說先前腰間佩劍向前五步,就「有望」斬下年輕藩王的頭顱,那麼現在徐鳳年雙指只要稍稍向前推進一寸,就能入他頭顱。
其中道行差距,無異於天壤之別。
那一刻,措手不及的呂丹田才明白一個粗淺道理,「眼前」這個貌似很好說話的年輕人,並非是因為一顆軟柿子而不得不擺出一副好脾氣。
徐鳳年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道:「帶著劍匣返回西壘壁戰場,把大涼龍雀劍交還給她姜泥。如何?」
呂丹田咬牙切齒,打死都不肯說話,遭此羞辱,而且沒有還手之力,讓這位西楚劍道執牛耳者心如死灰。原來武評有條批註所言不虛,天下武夫,只要不曾躋身陸地神仙,那麼哪怕已經是擁有大千氣象的天象境界,在徐鳳年曹長卿鄧太阿拓拔菩薩這四人之前,就會跟指玄金剛境界甚至是二品小宗師一般無二,皆是只有束手待斃的境地。
徐鳳年收回併攏雙指,「百里飛劍,前輩威風也抖摟過了,那麼接下來幫忙捎句話給你們陛下,我徐鳳年會去找她,有話當面說。」
呂丹田雖有頹然神色,卻絕無退縮之心,瞪眼厲色道:「徐鳳年,東西我帶來了,就不會帶走!你有本事就自己帶著劍匣,衝過吳重軒大軍防線,衝過我大楚重重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