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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炭妞始終手持水笏,身軀在湖面上倒滑出去,被這一口恢弘龍息吹拂得滿頭青絲飛舞。賣炭妞一路退到離湖岸還有幾丈遠的地方,這才鬆開手中笏,那笏板卻也不墜地,賣炭妞嘀咕了一句敢吐我一身口水,非要你好看!她瞥了眼劍陣,再次開始在湖面上奔走,輕聲說道:「一念玄台生紫蓋,一念令我通自然,一念助我升太清。念念不忘,普告九天!」
每訴「一念」,餘下的三柄劍就一次拔高,急速升入月空,而賣炭妞本身也滿身紫金顏色,在旁人眼帘中恍惚如神祗。那頭黃蛟凝視著那股熟悉氣息,似乎有些忌憚,繼而是滔天怒火,湖上雙爪猛擊湖面,隱藏在湖底的龍爪也開始翻江倒海,困獸猶鬥,何況是它這種幾近化龍之後可與天地同壽的半神長靈,一整座湖當即便熱鍋沸水,無數白霧升騰,天搖地動。雖然賣炭妞的三柄符劍陸續從高空刺入湖中,除了一柄被龍尾掃掉,兩柄都釘入了黃蛟背脊,可黃蛟仍是沒有身受重傷的頹敗模樣,反而助長了它的瘋魔氣焰,四爪反覆起落,龍頭抬起,龍尾砸水,嘶吼如雷鳴,湖水四溢,浸濕湖岸。觀音宗練氣士都早已後撤,唯獨棧橋上那位賣炭妞的師姐紋絲不動,不過也不再望向山頂,而是略帶憐憫看著湖中那頭龍氣可以推本溯源到高原的黃蛟,淡然命令道:「英毅,斂氣入寶瓶。」
棧橋上身形搖晃的女子仙師點了點頭,雙手結印,悠悠然一吸氣,將湖中瘋狂流溢的龍息龍氣吸入腹中。
原本頭顱朝向賣炭妞的黃蛟,很快感受到身後小蟊賊的偷竊行徑,緩緩轉過那顆碩大頭顱,死死盯住棧橋上的兩名練氣士。
宗主皺眉說道:「賣炭妞,別玩了。」
賣炭妞嘻笑一聲,嚷著知道啦知道啦,從袖中滑出一塊雕有雙龍銜尾的玉佩,露出一臉肉疼的委屈表情,唉聲嘆氣著捏碎玉佩。
她的師姐望向湖岸,平靜道:「孫啞,敕雷厭勝。」
一名年輕男子練氣士聞聲後,立即打開腳下那隻行囊,露出一塊青石雕刻的仰臥磐龍礅子,方方正正,不下百斤重,礅子六面各鑿有一孔,其中有赤色雷電流轉縈繞。年輕男子捧起礅子,怒喝一聲,拋向湖中。
棧橋上的宗主有條不紊發號施令,「齊隆中,結鏡!」
另外一位中年練氣士頂著差點讓他窒息的巨大壓力,一鼓作氣長掠到湖邊,蹲下後雙臂伸入湖水中,以他為起始,湖面開始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冰凍起來。
此時,湖中賣炭妞已經捏碎雙螭玉佩,湖上幻化出兩條體型遜色於黃蛟的小螭。橋上名叫英毅的女子練氣士則在瘋狂汲取黃蛟的龍氣。年輕練氣士孫啞拋出那隻磐龍礅子後,礅子在湖上空懸停,天上有一道天雷砸下,擊中礅子,金光四射,電閃雷鳴之際,一條條金線在湖上綿延看來,像一張象徵天道的黃金法網。而負責結鏡的練氣士已經把整個湖面都凍結住,湖上寒氣森森。
萬事大吉,只欠東風。
身上不知藏了多少上品符器的賣炭妞正要祭出一樣壓箱底的物件,就在她即將可以一舉降龍之際,橫生異象!
那條黃蛟無緣無故消失不見了。
觀音宗宗主也瞬間從棧橋上消失。
山巔之上,她望向那個低頭俯視身前白色大碗的中年書生,沉聲道:「姓謝的,你不要得寸進尺!」
這書生抬起頭微笑道:「澹臺平靜,別仗著年紀大就倚老賣老,女子這般作態,不可愛。」
宗主冷笑道:「你謝飛魚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空有一身修為,還是藏頭縮尾,到頭來連女兒也不敢認,就是大丈夫了?!」
書生依舊是笑眯眯打趣道:「女子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真名澹臺平靜的高大女子臉色陰沉,顯然是破天荒真的大動肝火,雖說觀音宗向來不理俗世紛爭,興亡自有天定,可此人當年放出話來,只要他不出太安城一日,南方大練氣士就不可越過廣陵江一步,這本就是在多此一舉地刻意針對觀音宗。
看不出真實年紀的儒生不去看澹臺平靜的臉色,低頭望向水碗,碗中游曳有一尾寸余長的黃色小蛟,除此之外,還有兩條小螭和一條赤蛟,長度都差不多。
蜀地已無蛟,盡在我碗中。
儒生笑了笑,輕聲說道:「咱們都是順勢而動的世外人,知道天地運轉,自有規矩。你想要用此蛟給北涼王徐鳳年補氣,可就壞了規矩。」
澹臺平靜譏諷道:「那你幫陳芝豹捕捉蜀地蛟螭,為他鋪路,就沒有壞了規矩?」
姓謝的讀書人搖頭道:「體悟天道,你差了太遠,咱們雖是縫補天道的同行,可我勞心,你們練氣士不過是出力。」
澹臺平靜嘴角勾起,憐憫眼神宛如先前她看待那條黃蛟。
讀書人環顧四周,和顏悅色微笑道:「知道你留有後手,鄧太阿的飛劍嘛,我打架的確馬馬虎虎,可打不過總跑得過,是吧?」
山頂上僅留下高大女子一人,但是從山頂到蜀中地帶,出現了一串連綿不絕的雷鳴聲。
澹臺平靜身邊出現兩個男子,貌不驚人的中年人,獨臂老人。
鄧太阿和隋斜谷。
她投去一個詢問眼神。
悄無聲息遞出地仙一劍的鄧太阿揉了揉下巴,自嘲道:「這傢伙腳底抹了油?跑得可真快,我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