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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貴為公主今日淪為婢女身負國讎家恨的姜泥無動於衷,板著臉,雙眸陰沉,恨不得將這個登徒子咬死。
袖中藏有史書上美譽價值十二城的匕首「神符」,只有一絲機會,連殺只雞都不忍心的她會毫不猶豫割下徐鳳年的腦袋,可是,她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不得不強忍下搏命的衝動。
男子而立之年,身高九尺,相貌雄毅,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常年眯眼,昏昏欲睡一般,他便是北涼王六位義子中的「左熊」袁左宗,白馬銀槍,在戰場上未逢敵手,是整個王朝軍中絕對可排前三甲的高手,甚至有人說他離十大高手境界也只差一線。對上這尊習慣了拿人頭顱當酒碗的殺神,姜泥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徐鳳年未遊歷前很無恥地說過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殺我,第二次殺不掉我,我就殺你。
很可惜那一年,初長成的她學人描了胭脂穿了華服勾引他,好不容易騙上了床,親熱時一刀刺下,卻只是刺了他肩頭一下,入骨,卻不致命,這個傢伙只是甩了她一耳光,穿衣起床後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下次你就沒這麼好的命了,別再浪費了」。
「殿下,殿下,我終於見到殿下了,三年來小的可是茶不思飯不想啊。」
一個裝束富貴的胖子連奔帶跑準確說是連滾帶爬衝殺過來,臉上還掛著貨真價實的鼻涕眼淚,無賴得很。
姜泥一臉不輸面對徐鳳年的厭惡。而貼身保護世子的袁左宗則撇過頭,不屑一顧,眼中充滿濃重的不齒。
這位臃腫如豬的胖子既然能夠穿過重重森嚴守護,來到徐鳳年身前,身份當然不俗,事實上他與北涼軍第一猛人「左熊」一樣,都是大柱國的義子,姓褚名祿山,是三犬中的鷹犬。
徐鳳年那隻共患難了三年的「三百六十羽蟲最神駿者」雪白矛隼就是這個胖子給調教出來的,比養媳婦養兒子還用心。
此人在北涼軍口碑一直極差,為人口蜜腹劍,好色如命,世子徐鳳年頭回逛青樓就是他領的路,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前些年每隔幾天就慫恿著徐鳳年把他的美妾給睡了,還真是劍走偏鋒的忠心耿耿蒼天可鑑。
「茶不思飯不想?褚胖子,怎麼看上去可是胖了幾十斤啊?」徐鳳年冷笑道,勒住死胖子的脖子。
被掐著脖子的胖子漲紅著臉委屈叫嚷道:「殿下,瘦了,都瘦了一圈了!殿下若不信,小的馬上去稱,重了一斤就切下一斤肉,重十斤切十斤!」
徐鳳年鬆開脖子,拍打著褚祿山的肥顫顫臉頰,笑道:「果然好兄弟。」
如今竊據千牛龍武將軍從三品高位的褚胖子被人肆意拍打臉頰,從三品,只要不是那些流於表面頭銜的散官,放在任何州郡,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官了,何況是手持三千精兵虎符的千牛龍武將軍,可這胖子非但不覺得恥辱,反而一臉榮幸至極的表情。
湊過碩大如豬頭的腦袋,嘿嘿道:「殿下,我新納了一房美妾,細皮嫩肉得緊,一捏都能捏出水來,還沒敢享用,就是專門為殿下留著的,殿下是否抽空大駕光臨,先喝點酒,聽點小曲兒,然後?」
徐鳳年點頭道:「好說好說。」
兩人相視一笑,要多奸詐有多奸詐,古語狼狽為奸,大體就是說這對禍害了。
就在褚胖子噓寒問暖世子殿下這三年境況的溫馨時刻,北涼王緩緩走來,王朝內上柱國有數位,大柱國卻僅此一位,僅次於那僅在國難時才不會空懸的天策上將。
徐驍一生戎馬,年輕時領軍還會身先士卒,以至於先皇曾格外頒布聖旨命他無需親自陷陣,後來征戰西楚時左腿中了流矢一箭,落下了微瘸的後遺症。
徐驍不介意那些清流名士嘲笑他徐蠻子,可如果誰敢腹誹一句徐瘸子,那絕對是不死不休的境地,曾與他一同討伐西楚的武安侯有一名心腹愛將,年輕氣盛,就付出了代價,被徐驍隨便找了個藉口斬首示眾,頭顱與一排西楚名將的腦袋一同懸掛在西楚皇城城頭。
武安侯敢怒卻不敢言,甚至事後都沒向皇帝陛下抗議半句。兩鬢微白的徐驍身材並不高大,相貌更不起眼,中年微瘸,現在更是輕微駝背,似乎背負著三十萬冤鬼亡靈的重擔。
褚胖子是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心肝活泛人,立即收斂了神色,匍匐跪拜在地上,同樣是義子,袁左宗就要有骨氣脊樑的多,只是按照尋常禮儀躬身。
北涼王徐驍輕輕揮手,讓褚祿山自己去端凳子坐下,自己試圖與兒子一同坐在木榻上,結果被一臉怒容的徐鳳年一腳踹在屁股上,只得尷尬地挑了根板凳坐在一旁。
褚胖子一頭冷汗,如坐針氈,都不敢抹。
袁左宗會心一笑。徐鳳年吹了一聲口哨,拿起一塊蜀錦纏在手臂上,將褚胖子熬出來的矛隼召喚下來,拿了一杯盛滿葡萄美酒的琉璃杯,故作嘆息道:
「小白啊小白,這三年可是苦了你了,酒喝不上,肉吃不上,還差點被人殺了燉肉,我對不住你啊。」
大柱國一臉羞愧,連連嘆氣。
越長大越具備傾國傾城姿容的女婢姜泥輕輕冷笑一聲。心想這雪白矛隼真是跟她一樣遇人不淑。
這種罕見飛羽只存在錦州向北一帶的冰天雪地,獵戶只要捕獲一隻,可叛國以外的免死罪,當年連西楚權貴都不惜千金求購這暱稱「青白鸞」的靈物,但依然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