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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遠燃當然清楚小真人吳士禎當時那種含蓄慫恿,別有用心。這不算什麼,不說遠處,只說近處的李長良宋天寶等人,哪個不是聰明人,如此「冒失」行事,皆是各取所需而已。能夠混到他們這個層次,就算是出了名混帳不堪的閻通書,也不是真傻。宋天寶要靠他閻通書的閻震春嫡孫身份扯起虎皮大旗,閻通書除了整整一年白吃白喝還白睡花魁,暗地裡又為一向手頭拮据的閻家進帳了多少銀子?至少二十萬兩!否則你以為閻老將軍死後那個美諡能如此順暢通過禮部大議?
越是重新審視身邊人,王遠燃越是開始明白自己父親的為官不易。
所以王遠燃雖然做不到讓他爹從水生火熱中的廣陵道經略使,重返京城擔任中樞重臣,但最不濟可以憑自己為爹贏得幾分士林清譽。
突然間,意外之喜來了。
大概是察覺到北涼錦騎的難堪處境,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北涼佩劍女子,報出了她的身份,原來她爹是陵州刺史別駕宋岩,作為陵州文官二把手,可算北涼境內排得上號的封疆大吏了。宋岩的女兒,宋黃眉用劍尖指著射聲校尉之子李長良,怒氣沖沖道:「比官大官小是吧,你爹那個狗屁校尉了不起啊?!」
王遠燃有些忍俊不禁,如今你們北涼是裁減了一大幫雜號將軍校尉,只要不掌兵權就連出門懸佩北涼刀的資格都沒有,可人家老子李守郭的校尉還真就挺了不起的,如今就是正四品了,跟宋岩的一州別駕相當,而且這個射聲校尉不敢說立馬接任四征四鎮大將軍中的一個,但只要運作得當,順風順水熬個四年五載的,品秩稍低的四平將軍之一肯定跑不掉,何況人家的兄長更是私下有個離陽軍界「小陳望」的說法,你這別駕之女在李長良面前,仍是略顯不夠看啊。
色胚閻通書先是噗嗤一笑,然後更是誇張大笑,也算這位紈絝子弟有能耐,一個男人也能抖出花枝亂顫的味道,只見他一手持扇,一手捂住心口,「哥哥我怕死了!」
閻通書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撇嘴道:「一州別駕就別說了,刺史還馬馬虎虎。」
這時候,那個一直對鬧劇無動於衷的冷艷女子終於開口了,轉頭對那名錦騎都尉輕聲說道:「我爹是李經略使。」
錦騎都尉愣了一下。
那女子嫣然一笑,柔聲道:「嗯,我還有個弟弟,叫李翰林,如今是涼州游弩手都尉。」
在北涼軍伍,不論是境內駐軍還是關外邊軍,李翰林這個名字,大多都聽說過,甚至比北涼文官第一人的李功德還要管用。
錦騎都尉先是會心一笑,但愈發糾結了。
今兒這事,真不是雙方比拼官大官小的事情,他這個官帽子無足輕重的北涼境內錦騎都尉,根本就不是擔心自己沒有背景,才不敢一聲令下把那些兔崽子打成豬頭。而是如今涼莽大戰打得不可開交,他這個家中獨子的錦騎都尉,因為老爹和娘親拉上所有家族長輩一起軟磨硬纏,本就沒機會去邊關殺蠻子了。但是他爹好歹是當過正兒八經幽州邊關校尉的武將,對大勢時局一向頗為上心,如今北涼跟離陽朝廷的關係如何,他這個都尉知道不少,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給羅校尉甚至是給王爺惹是生非,連累得北涼處境愈發險峻。
他轉頭看了眼死活不願離去的麾下伍長陶牛車,就連這個老兄弟都知道輕重,是卸了甲冑摘了涼刀以北涼百姓的身份去跟那個李長良過招。自己又怎能莽撞行事?
陶牛車,曾是北涼游弩手伍長,與李翰林一樣,當年同為負責龍象騎軍大軍北上開道的精銳斥候,在戰事中左腿重創,不得不退出遊弩手,按照北涼邊軍的規矩,原本可以在地方駐軍擔任副尉,可是陶牛車死活不肯,說就是個上了年紀的瘸子,能回到地方上當個伍長就心滿意足。
那一聲北涼蠻子。
對於這樣也許半輩子都在跟北莽蠻子生死作戰的邊關老卒來說,實在是太傷人了。
錦騎都尉范向達,低下頭對這個從涼州邊境返回地方的老兄弟,輕聲說道:「對不住了。」
閻通書啪一聲打開摺扇,微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沒想到本公子在這小鎮隨便逛個街,就能同時遇到經略使大人和一州別駕的女兒?怎麼,要仗勢欺人?要私用兵馬剿殺我等良民?!」
王晚弈頓時給逗樂了,仗勢欺人和良民這兩個說法從閻色胚嘴中說出,還真是別有滋味呀。
王遠燃和李長良皆是神情自若,北涼這邊來頭越大,他們日後在京城贏得的喝彩聲也會越大。
不過他們身邊的那四位高手扈從可都緊張了許多,以他們兩位小宗師兩位三品高手聯手的實力,別說六七十騎軍,對付兩三百騎亦是不在話下。但如果真對上了北涼道經略使的女兒,那就等於在離陽京城惹惱了首輔的女兒差不多,到時候也許會驚動此地的大規模正規兵馬,離陽二十年來江湖傳首這項血腥舉措,起始於誰?不正是這裡的老涼王徐人屠嗎?!何況聽說那個剛剛跟拓拔菩薩打過一場的徐鳳年此時就在武當山上!屆時他們別說護著這幫公子千金的安生,也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啊。
不遠處,高士箐也笑道:「這個閻色胚也不是蠢到極點,如此一來,北涼騎軍要麼灰溜溜撤退,要麼就只好坐實那仗勢欺人用兵殺良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