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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僧人嘆氣道:「曹長卿,你當真不知道這是逆天篡命的勾當?龍虎山上任天師的下場,你不清楚?」
這位二十年間幾乎一舉問鼎江湖魁首、傲氣不輸任何人的曹官子仍是沒有直腰。
白衣僧人猶豫了一下,沉聲說道:「不是我不幫,而是大勢所趨,舊西楚根本無法成事,有老太師孫希濟裡應外合又能如何?真當全天下人都是束手待斃的傻子嗎?徐驍顧劍棠沒死,六大藩王沒死,如今再加上張巨鹿,還有皇宮裡那位,曹長卿啊曹長卿,聖賢只說力挽狂瀾於即倒,可狂瀾已過,大局已定,你又能做什麼?莫說是你,便是齊玄幀這等仙人都沒用!」
曹官子直起身,怔怔無語,一臉淒涼。
千佛殿外,電閃雷鳴,很快便大雨磅礴。
白衣僧人低頭望著曹官子代替徒弟所下的白子,決然不顧,哪裡是曹官子滴水不漏的官子?一時間有些戚戚然,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壺酒是好酒,我只能保證這位西楚小公主不死,其餘的,愛莫能助,你如果再得寸進尺,我頂多下山去皇宮要一壺酒還你。」
曹官子再次作揖,洒然轉身,走入大雨中。
這正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儒家豪氣長存。
白衣僧人即便身在釋門中,依然有些感傷。
剛要入睡便被雷聲驚醒的小和尚趕忙撐了油紙傘跑來,看到師父手中多了一壺酒,再聯想到方才那個走出千佛殿的中年書生,納悶問道:「師父,這酒是那讀書先生送你的?」
白衣僧人點了點頭。
笨南北收起傘,咧嘴笑道:「我撐了一把拿了一把,剛才碰上這位先生,就借了他一把。」
白衣僧人瞪眼道:「借他作甚?牛年馬月才能還你!一把傘,可要好些銅板!」
小和尚為難道:「那咋辦?我在寺里講經,大主持也不給我銅錢吶。明天要是東西和師娘問起,就糟糕了。」
白衣僧人無可奈何道:「算了,就說我買酒好了。」
小和尚感激喊道:「師父!」
白衣僧人白眼道:「師父要去一趟寺里藏經閣,躲一躲你師娘,你睡去吧。」
小和尚忐忑道:「師父,要不我還是跟師娘說實話吧?」
白衣僧人站起身,狠狠在這笨徒弟腦門上敲下一板栗,「笨蛋!」
小和尚燦爛一笑。
白衣僧人諄諄教導道:「南北啊,明天師娘生氣的話,對你來說最多就是少吃飯多幹活,可你師娘心情不好,不總喜歡去山下買些一年也穿不上幾次的衣裳,這可都是師父的血汗錢吶。」
小和尚恍然大悟。
白衣僧人笑道:「去吧,睡覺去。」
小和尚嗯了一聲,道:「東西怕打雷,我去門外給她念經去。」
白衣僧人摸了摸自己光頭,這徒弟。
站在千佛殿門口,看到在泥濘中奔跑顧不得雨水的笨南北,白衣僧人呢喃道:「笨南北啊,你有一禪,不負如來不負卿。」
第135章 樓上肺腑
夜幕中,白狐兒臉站在聽潮亭三樓外廊,很難相信這座七王中占地規模僅次於燕敕王的北涼王府沒有一個主子,不說王妃早逝,摘去大柱國頭銜的徐驍遠在京師,連那個世子殿下都跑出了北涼,長女徐脂虎還好,嫁人後到底是一瓢潑出去的水,次女徐渭熊奪魁了不以貌取人只以才華評定的胭脂副榜,仍在上陰學宮求學,而北涼王的幼子黃蠻兒徐龍象則在龍虎山修行,這讓白狐兒臉偶然偷閒出神時有些啞然自嘲,當初遇到與難民乞丐差不遠的徐草包,哪裡會想到能有今天的登上武庫三樓,原本已經做好與北涼王做買賣的最壞打算,不管如何都要在這聽潮亭里遍覽群書,後來借徐鳳年繡冬春雷雙刀,談不上什麼後悔心疼,對他來說,除了留著命練刀,沒什麼捨不得放不下。
白狐兒臉雙手扶在微涼的欄杆上,思緒萬千,他與世人一樣,以往對打天下打下這座尊榮府邸的徐驍懷有不小成見,只是這一年多呆下來,再回頭來看那駝背微瘸的老人,總有些由衷的佩服。
「內外十一夷,敢稱兵杖者,立斬之」,「天下疆土,凡日月所照,山河所至,皆為我離陽王朝之臣妾」。
這兩句豪言壯語,並不是那些詩壇文豪的紙上談兵,而是出自因胸無點墨多年被士子詬病的匹夫徐驍之口,更難能可貴的是徐驍幾乎做到了!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南宮先生,難得看到你偷懶。」
白狐兒臉身後傳來冷清嗓音,略帶著笑意。白狐兒臉轉身,望著眼前男子,搖頭道:「不敢被李軍師稱作先生。」
「恭喜登上三樓,比我想的要快上一年時間。」
來者正是國士李義山,在那人才輩出策士璀璨的春秋國戰中,他仍是最出類拔萃的,當年此人與西蜀人趙廣陵並稱徐人屠的左膀右臂,左趙右李,大體上是一人謀略一人決斷,其中趙廣陵又擅長陽謀,李義山側重陰謀,眾多有損陰德的絕戶計皆是出自他手,兩人合璧,配合得天衣無縫。趙廣陵嘔血病逝於西蜀國境內,是非功過終是難逃過眼雲煙,而李義山留在聽潮亭給出北涼王謀劃策,只不過看他氣色,也是病入膏肓,不像長壽人,確實,當年西蜀破國,順勢滅去數個反覆無常的南蠻豪強,正是李義山提出高於車輪者,不管婦孺,皆殺。蜀州至今提及李義山,都可讓小兒止啼。這等不計陽福陰德都要建功的人士,怎能活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