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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經常痴痴走神的趙凝神嗯了一聲。
白煜繼續說道:「你讓山上道人放心去學武當山的那套拳法,是一位天師本就該有的氣度。小麥面吃舊,玉米面吃新,咱們是該換一換新口味了,不能光吃細糧,粗糧也養胃的。」
趙凝神點頭笑道:「細糧養嘴,粗糧養胃,山外是有這麼個說法。」
白煜望向山頂,語重心長道:「龍虎山的山不高的,你瞧瞧,還不如隔壁鄰居的牯牛大崗,都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話是不錯,可如果咱們都一門心思奔著神仙去了,也不對。」
趙凝神說道:「欲做神仙,先做好人。」
白煜開懷笑道:「你說道理也不差。」
趙凝神停下腳步,說道:「我放下了。」
白煜習慣性眯眼,轉頭看著年輕道人,愈發欣慰,說道:「那我就也放心了。」
白煜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可以爬山了。
趙凝神猶豫了一下,繼續拾階而上。
白煜則獨自下山。
西蜀,竹海甲天下。
夏日竹海之內涼風習習,清涼如別地晚秋時節。
春貼草堂在謝靈箴死於快雪山莊後,群龍無首,曾經有過一段動盪不安的時期,可當新蜀王進入此地,親自扶持一名籍籍無名的謝氏子弟成為草堂主人後,一舉高居離陽最新十大江湖門派的前列,排名僅在徽山大雪坪缺月樓之後。
兩男一女,一起飲茶聽風,齒間清香,袖滿清風。
女子年近三十的真實年齡,可稚氣極重,貌美非凡,神韻之間充滿了詭譎的矛盾。
她正是胭脂評上第四的美女,名字普通又古怪,姓謝名謝,相傳在她十四歲之後,西蜀道上先後有經略使和節度使共計五人為她大打出手,可十幾年來,仍是沒有誰能夠將她收入囊中,外人都說是歸功於春貼草堂的超然地位。
她此時正在給一名白衣男子倒茶。
不光是蜀人咋舌驚嘆,就連春貼草堂也頗為費解,這名姓陳的外地人讓那隻花瓶搖身一變,莫名其妙就變成了那兩千畝竹海的主人。
沒辦法,他是盧白頡上任之前的兵部尚書,如今的蜀王陳芝豹。
而坐在陳芝豹對面的中年人,是徐鳳年去北莽要找尋的親舅舅,出身吳家劍冢的劍客吳起,更是徐家昔年的權柄騎軍統領之一。
當初在北莽城頭已經認出侄子徐鳳年卻沒有相認的吳起,皮笑肉不笑地玩味問道:「離陽皇帝要把最喜歡的女兒送給你,你收不收?」
陳芝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理睬女子眼角餘光的打量,只是沉默不語。
吳起又問道:「他就這麼死了,你沒點想法?」
陳芝豹舉起茶杯,品茶如飲酒,一飲而盡。
大楚皇宮。
曹長卿從百忙之中抽出身,走到那座自己常去的涼亭,瞧見了公主殿下獨坐亭內,她膝上擱放著那隻藏有大涼龍雀的紫檀劍匣,一串銅錢解下後,整齊放在劍匣上,她心不在焉一敲一敲,每次彈匣,一顆顆銅錢就豎立而起,又滾落躺平,周而復始。
姜泥察覺到棋待詔叔叔的到來,一抹劍匣,迅速收起銅錢。
曹長卿坐在石凳上,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姜泥擠出一個笑臉,輕聲道:「沒關係。他是北涼王,我是大楚公主,我知道的。」
曹長卿黯然無語。
曹長卿緩緩閉上眼睛,仍是欲言又止。
姜泥攥緊銅錢,喃喃自語:「禍害遺千年。」
曹長卿睜開眼,感慨道:「如果再晚一些就好了。」
北莽那連綿如雄鎮城池的王帳移至南朝,依舊照搬代代相傳的畫灰議事,議事完畢後,北莽女帝留下了董卓和洪敬岩這兩位炙手可熱的軍方新貴,笑著詢問道:「千年以降,堪稱武夫極致的人物,有哪些?」
洪敬岩躬身答覆道:「八百年前,有大秦皇帝身後那個不知底細的影子高手,七百年前到五百年前之間,是呂洞玄可算真無敵,四百年前換做是高樹露,一百年前劉松濤只算半個,接下來就是當下的王仙芝,這四個半在世間之時,少有旗鼓相當的另外一個高手與其死戰爭鋒,就算有世外高人,也不曾出手打過,比如王仙芝之於齊玄幀。」
北莽女帝笑道:「這回王仙芝拿徐鳳年那小子開刀,是殺雞用牛刀,還是千年未有的大氣象?」
洪敬岩低聲道:「勝負九一開。」
老婦人哦了一聲,「那就是九死一生了。」
董卓一直站在洪敬岩身邊沒答話,等到帳內寂靜無聲,這才一臉幸災樂禍說道:「死翹翹了才好,不用一兵一卒,離陽的西北門戶就倒塌了一半。等確切消息傳到這裡,洪敬岩,屆時咱倆要不要比試比試誰的馬蹄更快?」
洪敬岩完全不理睬這個胖子。
女帝揮了揮手,兩人同時走出大帳,一左一右離去。
老婦人笑了,「爺兒倆,這麼快就要見面了?」
逐鹿山之巔。
白衣對紅袍。
白衣女子坐在最頂一級的石階上,提起酒壺,仰頭灌酒,眉宇間沒有半點憂色。
不知為何如何,只剩下一面的朱袍陰物臉朝白衣洛陽。
洛陽淡然道:「沒事的。天底下沒人相信他,但我相信。」
洛陽猛然站起身,舉起一臂,會心笑道:「八百年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