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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驃看著這馬賊汗水浸透後背的滑稽景象,忍不住嗤笑一聲。
宋貂兒重新抬頭站好後,拍了拍心口,笑眯眯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徐鳳年,小的其實都要怕死了,小的謝王爺不殺之恩。」
徐鳳年看到年輕男女之間的那一騎後,啞然失笑道:「老先生,原來是你。」
白髮蒼蒼的年邁老儒生,身材消瘦,乍看之下毫無高人氣度,就只是個窮經皓首的老學究而已。
徐鳳年有些感慨。
老人亦是如此。
兩人初次相逢,是在那個如今早已成為北莽大軍營寨的雁回關內,徐鳳年當初還調侃了叨叨不休的老人一句「老先生,你彎腰看一看書袋掉了沒」。
老人正是遊歷離陽二十年的北莽太平令!
老人指了指身邊那個年輕男子,「拓拔氣韻,春捺缽,也是我棋劍樂府的卜算子慢,臭棋簍子算不上,就是太慢。前不久他說你肯定會出現在葫蘆口外,老夫就跟著他來了。」
老人又指了指左手那女子,「耶律玉笏,她沒有什麼惡念,純粹是想親眼見一見你。」
老人指了指自己,「老夫當然很想要你的腦袋,但是比想像中早了一兩年,有些失望,但更多是佩服。實不相瞞,當下除了秋冬兩捺缽的七千嫡系精騎馬上入場,還有洪敬岩的一萬柔然鐵騎也會補上空缺。你執意要逃,老夫自然攔不住,但你只能撇開三千兩百騎單獨往西走。你走之前,想殺人泄憤的話,除了拓拔氣韻和耶律玉笏你不能殺,其他人,老夫攔都懶得攔,隨你。」
徐鳳年問道:「西邊是拓拔菩薩在等我?」
老人搖頭道:「拓拔菩薩不能動,我大莽練氣士沒了,你北涼還有澹臺平靜和觀音宗,此消彼長,拓拔菩薩一動,就會打草驚蛇,屆時徐偃兵肯定要來,那呼延大觀樂得不跟人打架。」
徐鳳年嗯了一聲,「如果拓拔菩薩動身趕來,我此時肯定就在歸途中了。那是慕容寶鼎和種涼聯手?」
老人由衷感嘆道:「徐驍打仗撈官天下第一,娶媳婦天下第一,生個兒子還是天下第一,最後還能老死床榻,厲害。要我看,張巨鹿比徐驍差遠了。」
老人就像是個在與晚輩和顏悅色聊天的長輩,平靜道:「邊境上雙方都嚴密封鎖起來,可涼州幽州境內都有諜報傳回,褚祿山這回沒有兵行險著孤注一擲,為了你把涼州主力調到葫蘆口。幸虧你們北涼都護大人沒有真的這麼做,否則我們南院大王的五十萬大軍得跟著跑斷腿,說不定還討不到半點好。不過長遠來看,捨棄涼州的急功近利之舉,看似大氣魄,可註定是不明智的。」
徐鳳年無奈道:「老先生,你都勝券在握了,還這麼幫著洪敬岩拖延時間啊?」
那病怏怏的拓拔氣韻會心一笑,而那個耶律玉笏則是目不轉睛,仔細凝視這個與想像中那個偉岸形象有著天壤之別的年輕人。
從頭到尾,都沒有宋貂兒插嘴的份,他也識趣,除了那個洪驃,隨便拎出一位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了。他巴不得誰都別理會他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當宋貂兒聽到太平令的那句過河拆橋刻薄寡恩的言語後,真正是戰戰兢兢肝膽欲裂,就怕徐鳳年隨手一鐵槍就把自己捅出個大窟窿來,不過看情形,徐鳳年自顧不暇,應該不在意他宋貂兒一個馬賊的生死了,宋貂兒在慶幸之餘,更是惱羞成怒,想著等他成為全權主持龍腰州半數邊鎮軍務的大人物後,定要殺入幽州!
突然,耶律玉笏發現太平令和拓拔氣韻相視一笑,只是笑意中都帶著幾分自嘲和一絲無奈。
耶律玉笏皺緊眉頭,仍是死死盯住那個行事有違常理的年輕男子,順向思索,她得不出結論,那就逆向,眼前這傢伙不可能為了在帝師和拓拔氣韻面前假裝淡定而紋絲不動,定時有所憑仗,葫蘆口內臥弓鸞鶴兩城已經在失陷,幽州方面不可能抽調出足夠兵力越過重重防線,來支援他和那個叫郁鸞刀的年輕武將,而涼州主力也沒有動作……涼州主力……她終於鬆開眉頭,先前眼神中那種貓抓老鼠的玩味一點一點褪去,轉為冰冷。
徐鳳年看了這個據說揚言要他二姐徐渭熊「好看」的北莽女子一眼,笑道:「瞪我老半天了,是想讓我懷孕還是讓你自己懷孕啊?」
不等耶律玉笏言語反擊,徐鳳年微笑道:「千萬別有落在我手裡的那天。」
徐鳳年提了提手中鐵槍,看著她,他沒了笑容,只是緩緩說道:「否則我就把你的屍體掛在上頭。」
蟬,是葫蘆口外的北莽那條補給線。螳螂,是徐鳳年和郁鸞刀的幽州騎軍。黃雀,是太平令三人和那誘餌的一千騎馬賊,兩大捺缽的七千精騎,洪敬岩的一萬柔然鐵騎,種涼和慕容寶鼎。
這就形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有趣」局面。
但是真正有趣的,則是那堪稱壓軸的「彈弓在側」。
老人輕輕嘆息一聲,但還是對徐鳳年笑道:「走了走了,可惜洪敬岩的柔然鐵騎估計是大半都走不掉了,從東線辛苦趕來的兩位捺缽也要白跑一趟。徐鳳年,老夫會捎話給董卓,讓他再重視一些褚祿山。」
徐鳳年猛然望向馬賊隊伍中不起眼的一騎,「老先生,不厚道啊,讓種涼這種堂堂大宗師裝了這麼久孫子。」
老人似乎沒了心結,哈哈大笑道:「兵不厭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