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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熟門熟路走入機造局,暢通無阻,牆壁嵌有燈火的地道不斷向下延伸,好似沒有盡頭,機造局號稱能填下一座倒扣的清涼山,規模之大,可想而知,徐鳳年曲曲折折走了小半個時辰,穿過七座密室,十二條密道,才終於走到底層某處,視野開闊,有一座兩樓高的煉器爐,爐子四周架有十幾架梯子,距離爐子十幾丈,擺有一張書案,堆滿了字跡潦草的圖紙,桌底下也散亂無數,幾個面紅耳赤的古稀老人在那裡爭執不休,偶爾對著爐子指指點點,徐鳳年沒有打攪這幫老頭子的罵戰,走在爐子前,被火光映照得紅光滿面,這隻爐子名「鼎器」,來歷非凡,已經作古的棠溪劍爐,還在鑄劍的東越劍池風雪爐,比起這個,都是小巫見大巫,據說大秦得天下,收繳天下鐵器鑄就九鼎,用以鎮壓兩城三河四山,就是用這種墨家前輩打造的爐子,徐鳳年笑了笑,正在遐想時,被人跳起一拍腦袋,徐鳳年懶得轉身,一巴掌就把那不懂禮數的傢伙輕輕拍飛,背後立馬傳來一陣罵罵咧咧,徐鳳年自從練刀以後,身後這傢伙就老實許多,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姓曹的還是忍不住要挑釁幾下,然後就是這個下場。曹嵬揉著臉頰跟徐鳳年並肩而立,這個年輕男人身材矮小,輸人不輸陣,跟徐鳳年相處,喜歡踮起腳跟,可即便這樣,仍是要比徐鳳年矮半個腦袋。徐鳳年笑道:「聽說『重孫』被你折騰出來了?」
曹嵬得意洋洋道:「比起最鋒利的『老祖宗』,鋒利程度就差了一分,比起最結實的『孫子』,牢固度差了半分,比起最輕巧的『老爹』,不過重了小半兩。這下子你知道厲害了吧?」
徐鳳年一臉譏諷潑冷水道:「都是差上一點,就沒有哪一樣是歷代北涼刀里最好的?」
老祖宗也好,孫子重孫也罷,都是徐鳳年跟曹嵬兩人給北涼刀取的綽號暱稱,老祖宗是第一代真正成制的徐家刀,春秋早期戰事,徐家兵馬都是靠著這種鋒芒畢露的初代涼刀打天下,可謂所向披靡,在春秋中後期,比如征戰西蜀跟襄樊攻守的尾期,就換上了第二代刀,鋒銳不如初代「老祖宗」,但是相對更加輕便而且結實,到了入主北涼,第三代北涼刀「老爹」,又重新做了取捨,時下許多北涼道鄰居州郡紈絝所懸佩的北涼刀,大多是刀弧曲線最為美妙的「兒子」,到「孫子」這一代,北涼刀已經歷經五代之久,然後在曹嵬手上,算是六代同堂,迎來了最小的「重孫」,這六種涼刀,除非是摸慣了兵器的百戰老卒,否則很難分辨出其中的差異,被徐曹兩人私下成為「孫子」的第五代「徐家刀」,已經是被離陽北莽兩朝兵法大家公認為最為攻守兼備的戰刀,無論步戰馬戰都是當世第一,北莽南朝幾位大將軍跟離陽燕敕王趙炳廣陵王趙毅這些著名武夫,不是沒想過大批量仿製,只是看似簡簡單單一柄刀的出爐,涉及到鐵礦質地、採鐵效率、爐子火候、鍛打工藝、模具制定等等,甚至於要考慮到用刀士卒的身材手臂比例氣力大小,所需學問繁複而艱深,北涼除了鐵礦質地出眾以及工匠手藝精湛在內的諸多優勢,最重要的是北涼鐵騎戊守邊塞二十年,刀這東西,喝沒喝過血,喝多喝少,都會相應影響到它的精氣神。
別看徐鳳年嘴上挖苦曹嵬煉出的「重孫」聽上去不咋的,實則不用親眼看刀親手摸刀,就已經可以從隻言片語中確定這一代新出爐「徐刀」的霸道,它不是最鋒利的,最堅固的,卻肯定是最能發揮出持久殺傷力的殺人利器!
果不其然,覺得被侮辱了的曹嵬跳腳罵道:「你個門外漢,有本事這輩子都別碰一下『重孫』!」
徐鳳年懶得跟他斤斤計較,伸出手,很快就有曹嵬的師兄弟跑來雙手奉上三柄新刀,這一代徐刀同為「重孫」,只是按照常例,騎軍步軍以及鎮守後防的陵州將卒,三者佩刀又各有微妙偏重,一般而言,北涼鐵騎尤其是幾支精銳重騎,所配涼刀肯定是最為嶄新和出眾的,只要新刀現世,幾乎第一時間可以換上,而陵州境內尋常的守軍,例如那些並非潼關險隘的鎮軍,則要「遲鈍」緩慢許多。徐鳳年接過一柄戰騎佩刀,左手握住刀柄橫刀在胸,右手手指抹過刀鋒,對於食指滲出血絲,視而不見,眯起眼,在刀身上敲了十幾下,豎起耳朵聽著常人辨識不出的輕微迴響,滿意地點了點頭,溫醇笑意在那張清逸臉龐上慢慢洋溢開去。被曹嵬當作叛徒的幾名年輕墨子都如釋重負,相視一笑。
徐鳳年正要說話,就聽到一聲巨吼,有個老頭子直呼「姓徐的」,徐鳳年把刀遞換給墨子,走向書案,墨家巨匠宋長穗雙手負後,滿身酒氣,撇了撇頭,示意徐鳳年跟在身後,滿臉鬍鬚如雜草叢生的老人徑直走向一間新辟出的密室,楊光斗不像宋長穗這般不修邊幅,一襲青衫,乾淨清爽,走在徐鳳年身邊,輕聲說道:「老宋按照王爺的意思,用了兩旬時間才弄好,每天得喝六七壺酒提神才行,楊某看過以後,覺得還不錯。對了,王爺,小王爺那件符甲如何?扛下了慕容寶鼎幾成攻勢?換成斤兩,有沒有超出咱們初步預設的一萬六千斤?符甲自己生長出的韌性又有多少?何處需要改良完善?天劫紫雷若是以八八之數或者九九之數衡量,具體該有多重,王爺你該給咱們一個確切數目了吧,機造局也好做到有的放矢,總不能讓咱們耗費心血,到頭來搭建一座海市蜃樓,這不合我墨家的規矩。王爺想必也知道宋老頭的脾氣,就他那刨根問底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