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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老將都陷入沉思。
林斗房第一個回過神,臉色凝重道:「王爺這麼說,我今天就算沒白來一趟,回頭喝兩斤綠蟻酒,原本那一肚子髒話罵話就先放著,要是萬一打輸了,到時候去清涼山的碑林指著那塊墓碑,撿起來肚子裡的東西再罵。」
劉元季悻悻然道:「林斗房,這也罵王爺啊?」
林斗房惡狠狠道:「既然當了北涼王,何況手上還有世間戰力最強的精兵,那麼打大勝仗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當年大將軍連大半座中原都打下來了,現在王爺憑啥擋不住北莽蠻子?」
姚白峰一臉匪夷所思,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徐北枳幸災樂禍道:「林老將軍這話厚道。」
性情最是平和的尉鐵山忙不迭打圓場道:「老林啊,這還沒喝酒呢,咋就說起酒話來了。王爺,別跟這頭犟牛一般見識,老林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咱們這幫老傢伙裡頭,不當著王爺面的時候,就他最護著王爺。」
被揭穿底細的林斗房橫眉瞪眼。
徐鳳年笑眯起眼,滿臉真誠笑意,打趣道:「尉老將軍,我心裡有數,林老將軍畢竟差點做了我的老丈人嘛,不向著我才怪。」
劉元季大煞風景道:「王爺這麼俊,再看看林老頭這副磕磣模樣,就算真有閨女,也絕對配不上王爺啊。」
戎馬生涯中早已習慣了對劉元季拳打腳踢的林斗房,差點就要一腳踹向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劉老三,只不過年輕藩王和姚白峰都在場,這才好不容易忍住。
徐鳳年突然輕聲道:「姚先生,我有個提議,白馬書院能否安排一些士子定期去往涼州城內外的村野私塾,為那些出身貧寒的蒙童講學,授業內容不用太細緻,粗淺即可,一來不用耽擱士子在書院的學業,二來那些孩子也聽不懂高深內容。因為我希望我們北涼未來的讀書種子,能夠越早了解中原的風土人情,希望他們知道在寒苦的北涼家鄉以外,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讓他們生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志向,所以書院士子們大可以隨意講學,哪怕是隨口與孩子們說些中原當地的吃食菜餚也好。」
徐鳳年沉默片刻,試探性說道:「可能此事的確有些大材小用,如果書院士子實在無人願意去做,我可以拿出聽潮閣藏書作為外出講學的酬勞。」
此話一出,姚白峰怔怔出神,半響無言語。
藏書樓前的空地上,秋天的陽光里,那些幫忙曬書的年輕士子也許聽不清楚那邊的言談內容,但人人都可看到那一幕。
一個年邁的讀書人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
一位位殺人如麻的北涼功勳武將坐在左右。
一位手握三十萬鐵騎兵權的藩王,更是安安靜靜坐在那邊緣。
然後,年輕人們又看到一幕。
那位桃李遍天下的理學宗師緩緩站起身,對那位年輕藩王畢恭畢敬作揖,低頭時熱淚盈眶,顫聲道:「我姚白峰,我白馬書院,為北涼所有讀書人,拜見北涼王!」
第335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一)
今日太安城養神殿在啟用以來,迎來一場人數最多的小朝會。
中書令齊陽龍,中書省侍郎趙右齡,門下省左僕射桓溫,左散騎常侍陳望,吏部尚書殷茂春,兵部尚書兼征南大將軍吳重軒,武英殿大學士溫守仁,洞淵閣大學士嚴傑溪,常山郡王趙陽,燕國公高適之,淮陽侯宋道寧,兵部侍郎唐鐵霜,禮部侍郎晉蘭亭等人,這些手持朝柄的京官都是這間屋子的熟面孔。
而調入京城領平南將軍銜的原青州將軍洪靈樞,現任兩淮道節度使蔡楠、經略使韓林,一同前往薊州負責北部邊防軍務的盧升象和許拱等人,則是相對陌生的面孔。
濟濟一堂,文武璀璨。
那位離陽年輕皇帝趙篆在退朝後換上了一身便服,出自江南織造局,連經斷緯,工藝極佳,雖然不比朝服吉服那般煌煌威嚴,可自有幾分江南獨有韻味。
中原亂象橫生,燕敕王趙炳起兵造反,離開南疆轄境的十數萬精銳勢如破竹,連過四州之地,所向披靡,幾乎毫無阻滯地北渡廣陵江,在舊西楚京城與離陽朝廷南北對峙,春雪樓變故更是讓朝廷原本在廣陵道的縝密收官付諸東流,不但廣陵道名義上的兩位文武領袖官員淪為階下囚,更重要的是一大群離陽功勳武將和西楚姜室降臣都被控制起來,這直接導致趙炳幾乎兵不血刃地全盤接管了廣陵道,吳重軒盧升象閻震春這撥名將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好形勢,為他人作嫁衣裳,廣陵道重新糜爛不堪,甚至可以說一夜之間,燕敕王趙炳便幾乎是坐擁半壁江山。
只不過年輕皇帝在武英殿早朝也好,現在的養神殿小朝會也罷,並無離陽官場想像中的氣急敗壞,非但氣定神閒,甚至竭力掩飾之下,依舊流露出幾分躍躍欲試的模樣,顯然這位年紀輕輕的文人皇帝,骨子裡到底還是流淌著趙室歷代君主的英武血液。此時趙家天子手裡有一份出自反賊的昭告天下書,內容大逆不道,歷數他這位離陽新君登基後的種種失德罪狀,任人唯親、獎罰不公、重用佞臣、傾軋趙室在內,總計十樁大罪,年輕皇帝輕輕放下詔書,抬起頭微笑道:「據說這份東西是那位宋閥嫡長孫的手筆?」
北徐南宋,南宋即宋閥子弟宋玉樹,文采斐然,哪怕在太安城官場也早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