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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龍宮來訪快雪山莊的人物只是一名御櫝官,在等級森嚴的龍宮裡並不算拔尖角色,尉遲良輔當時不樂意也不適宜開儀門迎接,只是他可以刻意怠慢御櫝官,卻不好真的就把龍宮晾在一邊不聞不問,面子一事,是相互給的,御櫝官沒提出開儀門的過分要求,那是給他快雪山莊顏面,那麼尉遲良輔此時急匆匆親自登門,就是還給龍宮一個不小的面子。
尉遲良輔在院中稍等片刻,就看到一名姿色平平的年輕女子跨過門檻,朝他笑顏招呼道:「龍宮林紅猿見過尉遲莊主。」
只聽說御櫝官蒞臨山莊的尉遲良輔愣了一下,迅速回神,快步上前,笑意更濃,抱拳道:「不曾想是林小宮主親臨,快雪山莊有失遠迎的大罪可是板上釘釘嘍。」
林紅猿走下台階,跟尉遲良輔一起踩上台階,柔聲道:「侄女知曉尉遲叔叔今天肯定要忙得焦頭爛額,就自作主張沒有說實話,省得尉遲叔叔為了侄女多此一舉。」
侄女叔叔一說,讓尉遲良輔心裡熨帖得很吶,更別提兩人跨過門檻時,那林小宮主有意無意落後半步,主客分明,衣著樸素的尉遲良輔爽朗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侄女你這般,叔叔可就輕鬆了,哪像現在這般恨不得掰成兩半用,就說那個自稱南疆第一大宗的雀墩山,來了個姓岳的年輕人,叔叔聽都沒聽過,不光要莊子給他開儀門,還得把莊子裡春神樓騰出來給他們,真是不知所謂!讓這麼個無知小兒替宗門參加這等百年一遇的盛事,雀墩山實在是所託非人啊!」
林紅猿笑而不語,雀墩山在嶺南的確是當之無愧的大宗大派,而且跟龍宮已經明爭暗鬥了整整兩百年,雀墩山占據一座南唐臨海邊境上的古老神廟,當初南唐皇帝即位祈雨止疫乃至於求嗣等重大國事,都要派遣重臣或是當地要員去祭祀廟中供奉的海神,每次都會立碑紀事,迄今為止已有唐碑二十九塊,離陽統一春秋後,因為北涼雄踞西北門戶,貶謫仕宦就只有兩個選擇,使得流寓官員要麼去兩遼要麼去嶺南,又以後者居多,朝廷對燕敕王趙炳顯然要比膠東王趙睢更加信賴,這些謫宦大多落籍當地,雀墩山文氣頗重,兩者經常詩詞唱和,為雀墩山增輝許多。如果說龍宮是納蘭右慈的偏房丫鬟,那雀墩山就是納蘭右慈的捕魚翁,兩者這些年不過是在爭風吃醋。
尉遲良輔這般姿態,不過是並不稀奇的一抑一揚手法,不過嫻熟的人情世故,歸根結底還是需要讓人知道,不要過於直白就行,否則一味含蓄得雲遮霧繞,別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說好說壞,那算怎麼回事。林紅猿也沒有附和,故意朝雀墩山踩上幾腳,這只會讓尉遲良輔這隻老狐狸看低了她身後的龍宮。兩人落座在黃梨木太師椅上,尉遲良輔雙手搭在圓滑扶手上,林紅猿則正襟危坐,後背絲毫不貼椅背,做足了晚輩禮儀。落在尉遲良輔眼中,這位在快雪山莊坐第一把太師椅的中年男子雙手不動聲色地從扶手上縮回,溫聲問道:「侄女可住得習慣?春神湖這邊不比龍宮,冬天總是陰冷到骨子裡,這會兒又是大雪才歇,莊子裡還有個鋪設地龍的雅靜院子,算是我閨女的閨房,侄女要是不嫌棄,就搬去那兒休息。叔叔家這個丫頭對龍宮也神往已久,總跟我埋怨投錯了胎,去做龍宮裡的仙子就好了。」
林紅猿笑道:「要是尉遲姐姐去了龍宮,侄女一定讓賢。」
尉遲良輔大笑著擺手道:「她那半吊子劍術,井底之蛙而已,我就眼巴巴希冀著她能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
林紅猿眼眸眯成月牙,「尉遲姐姐還會愁嫁?要我看啊,以後肯定給叔叔拎回家一個一品境界的女婿。」
尉遲良輔樂呵呵道:「借侄女吉言啊。」
隨即快雪山莊的莊主浮現一臉惆悵,「這死丫頭,一說起來叔叔就頭大,也不知道她從哪裡道聽途說了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聞,就對那個素未蒙面的北涼世子死心塌地,說他才是世間最有英雄氣概的男人,說起那位世子殿下的事情,如數家珍,魔怔了一般。叔叔這白頭髮,有一半都是給她禍害的。侄女啊,在叔叔看來,你讀泉姐姐雖然年長你幾歲,可比你差了十萬八千里,叔叔還是想你搬去那邊,替叔叔好好勸勸她,我跟她講道理她左耳進右耳出,不管用,你跟她說,她肯定樂意聽。要是她真能從牛角尖里鑽出來,叔叔到時候親自帶她去龍宮拜訪一趟,一定要當面拜謝!」
林紅猿眼眸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古怪,很快就滴水不漏說道:「那我一個人去尉遲姐姐那邊住下,只要尉遲姐姐不趕人,我一定死皮賴臉不走。叔叔就隨便給這些下人安排個偏僻院子,能住人就行,叔叔可別跟侄女客氣了。」
尉遲良輔笑聲愉悅,大聲道:「別人不好說,萬萬沒有讓侄女委屈的道理,這棟院子只管放心繼續住著,快雪山莊雖說比不得龍宮金玉滿堂,卻也沒有寒酸到一棟院子都拿不出手,叔叔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裡,以後這棟院子都留給侄女了,任何時候來玩都行,不住時除了讓丫鬟們勤快清掃,不准外人入院。走走走,叔叔這就帶你去你尉遲姐姐那邊。」
林紅猿站起身搖頭道:「叔叔你先忙,我還有些零散物件要收拾,我自個兒問路去叨擾尉遲姐姐,順便慢悠悠沿路賞景。」
尉遲良輔起身後略加思索,點頭道:「這樣也行,我先讓人去跟那閨女說一聲,叔叔肯定你倆能一見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