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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國師李密,字三皇!
有人背三尺劍氣,迎面走來。
是劍氣而非劍。
他瞥了眼沒有停步的徐鳳年,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情願地讓步,喋喋不休道:「李淳罡那小兒咋的就不來,否則定要領教領教他的兩袖青蛇……哼,有蛟龍處斬蛟龍,也值得吹噓?有啥稀奇的,老夫在世之時,蛟龍多如牛毛……只是不知鄧太阿那晚生又是何種境遇……若不是沾碰生人就要倒霉,老夫怎麼會讓道,晦氣,真是晦氣……上次是誰來著,呂來什麼來著?此人倒是當真了得,佩服佩服……」
徐鳳年步步前行,臉色如常。
這條街上,沒有誰是在裝神弄鬼。
這才真正可怕之處。
好龍之人若是見真龍於雷霆中繞樑而現,降妖伏魔的道士若真是見到了魑魅魍魎猙獰撲來?當如何自處?
隨著徐鳳年的緩緩前行,開始有謾罵聲。
「大秦暴戾,殘害生靈!為何能竊踞高位?!」
但是此話一出,很快就有人低聲阻止,「真君且慎言!凡間世人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輩其實又有何異……」
「短短兩百年春秋,文脈受損何其嚴重,三百後中原便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趙徐兩家皆是罪魁禍首!」
「也虧得此處不是那幾處,否則你早就神形俱滅!」
「此子豈敢背棄天道在先,更與那武當道人聯手斷絕天地聯繫在後?!」
「龍虎山當興,武當山當敗!當初那大膽呂洞玄轉身走入凡間之時,就該讓武當山香火斷絕!」
眾人漫罵聲中,黃雀鳴叫如鳳凰,土狗咆哮如蟒蛟。
徐鳳年凝神屏氣,儘量不讓自己的絮亂氣機散落絲毫,因此他走得每一步都極其艱難痛苦。
如孱弱稚童獨自行走於峽谷,有陣陣罡風颳過。
徐鳳年嘴角泛起冷笑,想要以此削減我北涼氣數?
所謂的幾兩幾錢,應該也就是你們天上仙人獨有的「銅錢銀兩」吧,大概跟凡間給人稱骨算命有些相似,若是我今日守不住誘惑選擇停步購買,我徐家和北涼的家底肯定就會一窮二白了。
當徐鳳年走到街道中段,終於有兩人對他流露出善意的笑容,一僧一道,盤腿而坐,隔著街道相對而坐,不同於攤販行人,兩位都坐在台階上,都像隱約坐在蓮台上,他們雖非徐鳳年認識的熟人,但都對他笑著點了點頭,一人慈悲,一人自然。
徐鳳年也分別點頭致意還禮。
有怒喝聲響起,是對那個老僧,「老禿驢,膽敢壞我中原氣運!竟然還敢來我東方……」
老僧笑而不言,消散不見。
有三名披甲軍士模樣的人物,巡視街道的時候看到徐鳳年後,雖說猶豫了片刻,但仍是畢恭畢敬地讓出道路。
街道那邊盡頭,澹臺平靜始終站在原地。
徐鳳年終於發現她滿臉掙扎痛苦的表情,眼眸緩緩趨於銀色,愈發冰冷無情,心口處有刺眼光芒綻放,如明月懸掛滄海。
徐鳳年皺了皺眉頭。
看破有盡身軀,體悟無懷境界,一輪心月大放光明。
這是道教生僻古籍上記載的證道跡象之一。
記得呵呵姑娘跟他說過,黃三甲臨終前曾經說過,自從天地間有史以來,這一千年是佛道飛升占便宜,等到將來有個讀書人提出「存天理滅人慾」一說後,儒家成聖也會輕鬆許多,就像有了條終南捷徑,就像佛門的立地成佛,能夠一步登天,但代價就是潛移默化的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大愚蠢之事,是「大日已落西山,明月不起滄海」的大悲哀。
徐鳳年怒斥道:「澹臺平靜,見過這般滑稽光景,還不醒悟?!這天上與我們人間何異?!為何繼呂洞玄之後,高樹露劉松濤李淳罡這些人都不願意飛升?!」
徐鳳年此話一出,很奇怪,先前還是一片謾罵的喧鬧街道竟是瞬間死寂無聲,隨後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句訓斥諸如「大膽凡夫俗子」「大逆不道」。
徐鳳年環顧四周,冷笑道:「什麼謫仙人出身,什麼應運而生,到頭來回到你們這裡,還不是講究一個按資排輩?去凡間走一遭,我猜就是兩種情況,運氣不好的,就等同於人間的貶謫偏僻地方吧?那麼運氣好的,就是將種子弟去沙場撈取戰功?所謂的仙人垂釣人間氣數,與人間商賈做買賣積攢銅錢有兩樣嗎?當然,我猜仙人逍遙還是逍遙的,別有洞天福地做府邸嘛,長生不死看那人間熱鬧嘛,做成了位列仙班的真正『人上人』,大多是一勞永逸的,只不過我很好奇,在人間對天道大有功勳之人,在這裡會不會也有功無可封的情況?這裡會不會也有官場上的明升暗貶之事?會不會有狐假虎威的仙人?」
一時間,無人回答。
徐鳳年的身體開始搖晃,如同天上大風中的一株無根浮萍。
一個不輕不重但極具威嚴的嗓音響起,嗓音偏向女子,來自南方。
徐鳳年轉頭看到她坐在屋頂,鳳冠霞帔,莊嚴而輝煌,她肩頭上站著一頭赤紅小雀,嘴裡叼著一條通體雪白的小……蛟龍。
隨著她的露面,很快整條街道都劇烈顫抖了一下,震動愈演愈烈,沒有停歇的跡象,動靜源於一座高樓處。
但是徐鳳年完全看不清楚那棟樓的光景,哪怕明明窗口打開,明明知道有人出現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