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頁
吳六鼎一襲青衫仗劍南下,暗中註定會有一名影子劍侍追隨。
吳家每一位年輕枯劍出山練劍,無一不是卓爾超群的天才,他們一旦離開劍冢,只有兩種可能,做到了劍道第一人,榮歸劍冢,或者死於修行路上,不得葬身劍冢,連佩劍都沒有資格拿回家族,何地死,何地葬,劍侍終生守墓守劍。
徐鳳年輕聲問道:「姑姑,你怎麼在青城山?」
一直在端詳徐鳳年面容的趙玉台並不隱瞞,柔聲道:「奴婢摘了面甲後便扶植吳靈素做傀儡,大將軍需要這青城山變作一座死山空城,隱匿駐紮不下六千人的甲士,以備後患,早年設想是若北涼鐵騎兵敗北莽,雍州不至於全部不戰而潰,否則空有天險而不據守,再想奪回便難如登天了。也有一部分邊境上大戰正酣卻被顧劍棠在背後捅刀的顧慮。只是這些年大將軍鐵甲兵鋒獨力抗衡北莽,一點不輸,加上運籌帷幄千里之外的廟堂,並未被功高震主的帽子壓垮,算是在北涼徹底站穩了腳跟,這青城山隱蔽駐兵的事情,就順勢放緩了一些,在雍州和朝廷眼皮底下遣將調兵,終究不是小事易事。奴婢這些年妄自揣測,若大將軍在東邊劍閣還有布置,那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管北涼三十萬鐵騎如何坍塌,這六千兵甲都可保世子殿下過劍閣入西域,王朝再約束不住世子殿下,起碼徐家不會落得一個滿門荒涼。」
徐鳳年嘆息道:「徐驍好大的布局。我這趟入青城山,做了細緻的地理繪製,只是覺得此地是雍州戰略中樞,沒點兵士扼險據守有些可惜了這份地勢。聽姑姑這麼一說,以徐驍的脾性,十有八九劍閣那邊已經被他收買,埋下了死士死間。只不過我想朝廷那邊說不定也有藏有暗棋暗樁無數,就看某天誰先發制人,再看誰妙手陰招更多,這些年李義山頂替趙長陵趙叔叔給徐驍做謀士,貌似有個聽潮十局,不知道進行到第幾局了。徐驍無奈的地方就在於太惹眼了,他不想造反,卻有人做夢都想著他去造反,西壘壁一戰亡西楚,聽說許多老將都私下勸諫過徐驍,去順勢拿下整座天下。也對,領兵的誰不想當一個新王朝的開國功勳,出計劃策的謀臣,誰不想做那帝師。只不過一場春秋無義戰,百世豪閥逐漸凋零,徐驍是罪魁禍首,沒了民心所向與士子附和,徐驍即便北上可以勢如破竹,直搗龍庭,卻哪裡能坐穩皇帝寶座。」
自稱奴婢的趙玉台始終握著徐鳳年的手,慈祥微笑道:「殿下很像小姐,長得像,做事也像。」
徐鳳年搖了搖頭。
趙玉台問道:「殿下當時怎麼不用北涼輕騎殺破神霄劍陣?若是下令,這些悍卒對殿下便真有一些忠心了。」
徐鳳年掏出那張從矛隼腳下獲得的李義山特製宣紙,交給趙玉台,輕聲道:「看到這個,我不敢胡來。離開北涼前,李義山說會有三個錦囊給我,這是第一個。我本想求著一起給我,李義山不肯,知道我是一轉頭就都要全部拆開的無賴性格。」
趙玉台看到一行字:遇王則停,能不殺則不殺。
心中瞭然的她笑著遞還給徐鳳年,徐鳳年撕碎丟出,隨風而逝。
徐鳳年好奇問道:「姑姑,那吳六鼎是劍冢的這一輩劍冠?」
趙玉台平淡點頭,並無異樣。
徐鳳年下意識握緊趙玉台的手,陰沉笑道:「那我有機會一定要會一會吳家劍冢的扛鼎翹楚,看他劍法到底配不配得上劍冠名號!」
趙玉台笑道:「殿下,你這些扈從中,要數那斷臂老者最高深,是哪一位劍道老前輩?」
徐鳳年輕聲道:「被徐驍鎮壓在聽潮亭下很多年的李淳罡,老一輩劍神,木馬牛斷了,我知道是他敗給王仙芝,卻不知怎麼還斷了一臂。」
趙玉台微微一笑,道:「原來是李老劍神啊,怪不得。小時候教小姐與奴婢習劍的老祖宗,便曾慘敗給李淳罡,斷劍不說,還毀了劍心,致使一生都無望陸地劍仙境界。這一百年來,李淳罡勝了一位劍魁,拿走一柄木馬牛,後來鄧太阿也勝了,卻不屑在劍山上挑劍,吳家劍冢的顏面一掃而空。劍冠吳六鼎最後肯定是要與當代劍神鄧太阿一戰的,按照幾封密信推斷,吳六鼎目前是初入指玄境,離天象境界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吳家每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劍士,從來不是按部就班層層晉升,都是千日止步,再來一個一日千里。天底下劍士都不如吳家人如此功底紮實。小姐當年便是如此,一劍在手,出冢前只是世俗一品,與上任劍魁立下生死戰,卻一舉跳過了金剛指玄兩大境界,直達天象!」
徐鳳年望向山崖空谷,喃喃道:「姑姑,我就笨多了。」
趙玉台輕柔搖頭道:「一般而言,三十歲進不了金剛境,一輩子都到不了指玄了,可劍九黃三十歲才剛剛不做那鍛劍的鐵匠,誰敢說他不是高手了?殿下,你有秘笈無數可供瀏覽,奴婢有個建議,可以考慮做那先手五十窮極機巧的天下無雙,不必學一些高人彈指間破敵,更無須像曹官子那般越戰至後頭越善戰的『官子第一,收官無敵』。殿下記憶力無人可及,飽覽群書不是難事,只需從千百本秘笈中每本揀選出最精髓的一招兩式,如殿下這一身大黃庭修為一同逐漸化為己用,將先人精華雜糅融匯於一身,再去與人對敵,五十先手,招招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定能出人意料,防不勝防。」